第11章 裂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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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裂帛痕

 

玉林那夜愤愤的低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裴砚之的伤,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头,比禁足的烦闷更甚。那晚书房隐约的对话,他崩裂的伤口,玉林口中的“全是血”……画面反复在脑中闪现,搅得我寝食难安。

“小姐…”小陶端着早膳进来,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她放下托盘,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奴婢今早去大厨房取燕窝时,无意中看见阿福偷偷倒掉的药渣…”她将纸包展开,里面是些深褐色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药渣残片,甚至夹杂着一点暗红的、疑似干涸血迹的布絮。“奴婢瞧着…像是治金疮、化瘀血的方子…而且,这血…”

我心头猛地一沉!接过那纸包,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气混合着扑鼻而来,那暗红的布絮触目惊心。小陶的话印证了玉林所言非虚,裴砚之的伤,远比我想象的严重!他这几日的避而不见,不仅仅是怒气,更是伤痛难支!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冲动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委屈和怨怼。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躲着,我就去找他!什么禁足令,什么冷战,在真实的伤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小陶,”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去把前日王爷送来的那盒‘雪莲玉露丸’拿来,再…再寻些干净的细棉布和金疮药来,要最好的!” 既然枇杷膏不能同服,那这救命的雪莲丸,总该能派上用场!

小陶看着我眼中决然的光,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小跑出去,脚步带着一种完成使命般的急切。

我捧着装有雪莲丸的漆盒和准备好的伤药布包,不顾院外侍卫欲言又止的阻拦,径首走向裴砚之的书房。心在胸腔里擂鼓,既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有一丝怕被他再次冷拒的忐忑。

书房门紧闭着。我抬手欲敲,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和瓷器碎裂的脆响!

“王爷?!” 我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礼数,猛地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裴砚之只着中衣,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的上半身肌肉紧绷,线条流畅的脊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肩胛骨斜划至左腰侧,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暗红的血痂和新涌出的鲜血交织,染红了半边衣料和椅背!地上碎裂的瓷碗里,深褐色的药汁泼洒一地,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滴落,显然刚才换药时剧痛难忍,失手打翻了药碗。

“谁让你进来的?!” 他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眼中是未及掩饰的痛楚和骤然腾起的暴怒!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被窥破狼狈的羞恼。

我被他的伤和眼中的怒火震在原地,手中的漆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雪白的药丸滚落出来。所有的忐忑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和愤怒取代!

“我不进来,就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流血到死吗?!”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几步冲到他面前,不管他杀人的目光,一把抢过他手中沾满血污、准备继续按压伤口的布巾扔开。“裴砚之!你混蛋!”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瞒着我?!还关着我?!你拿自己的身体跟我赌什么气?!”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汹涌的眼泪弄得怔住,眼中的暴怒被错愕取代,薄唇紧抿,一时竟忘了斥责。

我抹了把眼泪,手还在抖,却异常坚定地拿起干净的棉布,沾湿了旁边水盆里的清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擦拭他背上沾染的血污和汗渍。动作笨拙,却带着十二万分的专注和心疼。指尖触到他滚烫紧绷的皮肤,感受到他因忍痛而细微的颤抖。

“嘶…” 他吸了口冷气,身体本能地绷紧,却没有再推开我。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剩下我压抑的抽泣声和他粗重的呼吸。

“那天…是我错了。” 我一边颤抖着手给他上金疮药,一边低声开口,眼泪滴落在他的脊背上,与血污混在一起,“我不该那么莽撞,不该不顾身份,更不该…让你担心,还害你受伤…” 冰凉的药粉覆盖上灼热的伤口,他的肌肉又是一阵痉挛。

“御叶虎视眈眈,朝堂暗箭难防…”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不再是冰冷的斥责,“你可知,若那晚…你们落入她手,会是何等下场?青楼…是藏污纳垢之地,更是她编织罗网的最好陷阱!” 他终于说出了最深沉的恐惧,不是为名声,而是为她的安危。

“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哽咽着,用干净的细棉布一层层为他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以后再也不会了…裴砚之,你信我…” 最后打结时,指尖无意间擦过他腰侧紧实的肌肤,两人俱是一颤。

包扎完毕,我绕到他身前。他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紧抿的唇失去了血色,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痛楚,有疲惫,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柔软。

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书案上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正紧紧攥着那日断裂的珍珠簪,尖锐的断口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

心尖像被那断口狠狠戳了一下。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染血的珠簪拿了过来。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囊,倒出里面几粒洁白的珍珠和一小段坚韧的鱼线——这是禁足这几日,我悄悄收集、尝试修复的。

“别弄了。” 他哑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没说话,只是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低着头,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将断裂的簪身用鱼线小心地缠绕、固定,再将散落的珍珠一粒粒穿回原位。泪水模糊了视线,好几次线头穿不过去,我就固执地重来。

时间仿佛静止。他沉默地看着我笨拙的修复,看着晶莹的泪珠砸落在珍珠和我的手指上。那冰冷的、象征着裂痕的簪子,在我手中一点点重新拼凑起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粒珍珠被勉强固定好,我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却努力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将修复好的、虽留有明显裂痕却重归完整的珍珠簪,小心翼翼地簪回他的发髻——一如那日晨光中,他为我簪上时的位置。

“你看…修好了…” 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笑容却明亮,“裂了…也能补好的…”

裴砚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簪子,而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一把将我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唐羽谣…” 他滚烫的唇贴在我耳边,沙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责备的话语,却浸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再难掩饰的深情。

我埋首在他带着血腥和药味的颈窝,用力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感受着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所有的隔阂、冷战、委屈,都在这个带着痛楚和血腥气息的拥抱里,烟消云散。裂帛虽留痕,却因共同经历的风雨而弥合得更加坚韧。

“啧啧啧!我说怎么书房门关得这么紧!原来是上演‘裂帛疗伤,珠簪重圆’的戏码啊!” 玉林大大咧咧的声音伴随着踹门(虚掩的门)的动作响起。她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拎着两坛酒,脸上带着促狭又了然的笑容。她身后,跟着探头探脑、眼圈还有些红、但明显松了口气的柳明轩。

“裴冰块,伤好点没?看你这脸色,啧啧,英雄救美也得量力而行啊!”玉林晃着酒坛走进来,目光扫过相拥的我们,最后落在裴砚之发间那枚修复的珍珠簪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故意板起脸对柳明轩道,“小子,学着点!以后找媳妇,就得找这种能给你缝缝补补的!”

柳明轩的脸瞬间爆红,眼神慌乱地瞟了玉林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嗫嚅着:“玉林将军…别…别胡说…”

小陶端着刚煎好的汤药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相拥的男女主,又看看门口那对别扭的玉林和明轩,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氤氲着热气的药碗,脸上露出一个既欣慰又带着淡淡酸涩的复杂笑容。她默默将药碗放在门口的矮几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这一室的温情与悸动留给了需要它的人。阳光穿过窗棂,照亮了地上残留的血迹和那枚重圆的、带着裂痕的珍珠簪,也照亮了前路未卜却重新握紧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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