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长公主府的暗潮

暮春的日光透过雕花月洞门，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时澈驻足于长公主府揽月阁外，袖中的指尖悄然攥紧 —— 月洞门的阴影里，祖母张安乐的贴身嬷嬷正与一名身着灰蓝色宫装的内侍低语，那人袖口绣着极淡的流云纹，针脚细密，正是继母李嫣然母国的暗记。风掠过廊下的紫藤花架，将零碎的字句送入耳中："…… 侯爷书房的密信…… 三皇子那边……"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整理玄色镶边的衣摆，目光看似落在庭院中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余光却精准捕捉到内侍腰间悬挂的双鱼符 —— 那是隶属于宫中尚服局的令牌，寻常不会出现在外命妇府邸。喉间泛起一丝微苦，前世他从未留意过这些细枝末节，如今想来，父亲与继母的势力早己渗透到祖母身边，这长公主府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己如危卵。

"公子可是在等长公主？" 嬷嬷送走内侍后，脸上堆起恭敬的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陆时澈收回目光，语气平和："刚到片刻，见祖母院中安静，便赏玩会儿花草。" 他刻意踏过一片阳光，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亮处，以示坦荡，却在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暗语低声问："方才那位公公，面生得很。"

嬷嬷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是尚服局新来的，送些料子过来。"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印证了陆时澈的猜想，他不再多问，拾级而上，靴底踏在微凉的石阶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棋盘上。

揽月阁内熏着安神的百合香，张安乐端坐于临窗的梨花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鬓边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陆时澈上前行礼，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她茶盏旁压着的半封书信 —— 信纸上是祖父陆宽独有的苍劲笔锋，提及 "塞北军粮转运" 与 "暗卫调遣"，显然不是寻常家信。

"祖母今日气色甚好。"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张安乐搁在书册上的手指 —— 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正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泛白。

张安乐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平静的表象："你这孩子，今日倒来得早。" 她合上书卷，推过一碟精致的桂花糕，"尝尝，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方子。"

糕点盛在白玉碟中，花瓣状的糕体上撒着细密的糖霜，甜香扑鼻。陆时澈接过时，指尖触到碟底异常的凉意 —— 这是祖母惯用的暗号，意味着周遭有监听者。他心中一凛，面上却扬起恰到好处的孺慕之情："还是祖母最疼我，府里厨子总做不出这个味儿。"

他捏起一块糕点，故意在入口时发出满足的喟叹，实则用指腹轻轻碾过碟底，果然在边缘摸到一个极浅的凹痕。掰碎糕点的瞬间，一枚米粒大小的蜡丸滚落在掌心，被他迅速拢入袖中。前世他只当这是祖母的慈爱，首到后来身体日渐孱弱，才后知后觉那口井里的水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而今日这蜡丸里，必定藏着关乎生死的警示。

"近日读了什么书？" 张安乐呷了口茶，语气平淡，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后的阴影处。陆时澈知道，那里极可能藏着继母安插的眼线。

"在看《孙子兵法》，" 他斟酌着开口，"只是有些地方不甚明白，尤其是 '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 一句，孙儿觉得，识人最难。" 他刻意加重了 "识人" 二字，观察着祖母的反应。

张安乐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茶盏，发出清越的碰撞声："识人的确不易，" 她意有所指，"有些人表面温和，内里却藏着刀；有些人看似严厉，却是真心为你。就像这茶，初尝苦涩，回味却甘甜。"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看向陆时澈，"后院那口井，近来水质似乎不大好，你府里若要用水，还是从正门的甜水井取吧。"

这便是蜡丸里的内容！陆时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多谢祖母提醒，孙儿记下了。" 他想起前世那段时间，自己常常感到头晕乏力，以为是读书劳累，如今才明白是中了慢性毒。祖母早己察觉，却碍于没有实证，只能用这种方式警示他。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将张安乐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眼前的孙儿，这个曾让她忧心忡忡的孩子，如今眼中竟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她知道，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这孩子己经长大了，懂得了自保，也懂得了筹谋。

"时候不早了，" 张安乐起身，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回去吧，凡事多留个心眼。" 她的指尖在他肩颈处轻轻一按，那是一个只有他们祖孙才懂的暗号 ——"小心陆远哲"。

陆时澈心中一暖，躬身行礼："孙儿告退，祖母保重身体。" 转身离开时，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关切而复杂的目光。走出揽月阁，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花园的假山上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用指甲划开袖中的蜡丸。

里面是极小的一张绢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八个字："水井有毒，慎食汤药"。字迹是祖母贴身女官的手笔，力透纸背。陆时澈将绢纸凑到唇边，轻轻一抿，那上面的朱砂竟带着淡淡的腥气 —— 果然是慢性毒药的引子！他心中寒意顿生，继母的手段竟如此阴狠，连祖母府中的水源都敢染指。

将绢纸烧成灰烬，随风散去，陆时澈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公主府的暗潮远比他想象的汹涌，父亲与继母的势力早己渗透到核心地带。但他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祖母的警示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让他看清了潜藏的危险。

走在回侯府的路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一局棋，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赢得漂亮，让所有暗藏的魑魅魍魉，都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