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溅帝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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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溅帝心剑

 

北京城的初春,寒意依旧砭骨。

洪府书房内,烛火在凝滞的空气中不安地跳跃,将洪承畴枯坐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身后那面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上,仿佛一个被钉在江山版图上的囚徒。案头,两份密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他的视线。

左边,是云南“崇祯”那封朱砂御批、字字诛心的回信。

冰冷的许诺与更冰冷的死亡通牒交织,尤其那圈点出来的“平西王(吴三桂)”几个字,如同无声的嘲讽利剑,日夜悬在他的头顶。

右边,则是他刚刚收到的、来自川陕前线、吴三桂亲笔的“密复”!信笺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志得意满的倨傲:

洪公台鉴:

公之密函,情真意切,拳拳之心,三桂感佩莫名!反清复明,涤荡腥膻,此正吾辈夙愿!

献贼余孽,己成瓮中之鳖,旬日即可荡平!待此间事了,三桂必提劲旅,与公南北呼应!公在朝中运筹,弟在外掌兵,何愁大事不成?

弟己密遣心腹,星夜兼程,持此信与信物入京,与公面商举义大计!万望公早作绸缪,联络忠义,静候佳音!

驱除鞑虏,光复神京,在此一举!

弟 三桂 顿首再拜

信末,赫然附着半枚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虎符——正是当年洪承畴总督蓟辽时,与吴三桂约定的起事信物!

触手生温,仿佛带着川陕战场的硝烟和……吴三桂那“赤胆忠心”的温度。

“成了……真的成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洪承畴连日来积压的恐惧与猜疑!

他枯槁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手指紧紧攥着那半枚虎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吴三桂竟真的愿意反正!

有了这位手握重兵的“平西王”作为外援,再加上自己在清廷内部的人脉和即将输送出去的庞大物资……大事可期!崇祯那封冰冷的回信带来的压力,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曙光”驱散了不少。

云南那边是悬顶之剑,而吴三桂,就是劈开这困局的利斧!

“快!快请孙先生!”洪承畴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嘶哑,对着门外喊道。

他必须立刻与幕僚商议,如何接应吴三桂的密使,如何联络京中可能的“忠义”,如何将这场惊天动地的“反正”谋划得天衣无缝!

他甚至开始幻想,当自己以“忍辱负重、策反吴三桂、光复神京”的不世之功重返大明,跪在崇祯面前时,那年轻皇帝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史书工笔,又该怎样浓墨重彩地书写他洪承畴的名字?

然而,他眼中狂热的火焰尚未燃尽,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进来的并非幕僚孙先生,而是他府上管家,一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仆。

老管家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老……老爷!不好了!九门……九门提督衙门的人!还有……还有镶黄旗的巴牙喇!把……把咱们府邸围了!水泄不通!领头的……是……是图海大人!他……他带着摄政王的金批令箭!说……说要请老爷……去……去宗人府问话!”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洪承畴头顶炸响!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僵死,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图海?宗人府?金批令箭?这哪里是“请”问话?分明是奉旨拿人!而且动用的是首属皇室、专办钦案的宗人府和镶黄旗最精锐的巴牙喇!

吴三桂……吴三桂的密信……那滚烫的“赤胆忠心”……那半枚温润的虎符……

“噗——!”一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洪承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瞬间染红了手中紧攥的吴三桂“密信”和那半枚羊脂白玉虎符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什么共襄义举!什么提兵来援!全是吴三桂精心编织的、要他命的毒网!

那“密使”,恐怕此刻正跪在多尔衮面前,将他洪承畴的“谋反”证据呈送御览!而他洪承畴,就像一只愚蠢的飞蛾,一头撞进了这最狠毒的陷阱!

“吴三桂!狗贼!!”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嘶吼从洪承畴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滔天的悔恨!他猛地将手中染血的密信和虎符狠狠摔在地上!

晚了!一切都晚了!书房外,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粗暴的呵斥声己经如同潮水般涌近!

门板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镶黄旗巴牙喇那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棉甲和冰冷长刀,瞬间填满了他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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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幽暗刑房

没有窗户,只有墙壁高处几个狭小的气孔透进惨淡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霉味和一种皮肉烧焦的恶臭。

冰冷的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刑具。中央一根粗大的木桩上,洪承畴被剥去了象征一品大员的仙鹤补服和顶戴花翎,只穿着一件染血的白色中衣,双臂被粗糙的牛筋索反剪在木桩后,勒进皮肉,鲜血淋漓。

他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布满了鞭痕和污血,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地面渗水的石缝。

图海,这位以冷硬著称的满洲悍将,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布擦拭着手中一柄细长、带倒钩的铁签,铁签的尖端还沾着暗红色的碎肉。

他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膀大腰圆的刽子手。

“洪承畴,”图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刑房里格外清晰,“摄政王念你往日微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云南那个伪帝,究竟是何人假扮?其巢穴在昆明何处?兵力几何?粮草军械如何?你在京中,还联络了哪些同党?一一招来,或可免你千刀万剐之苦,留你全尸,许你家小一条生路。”

洪承畴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散乱的花白头发,落在图海那张冷酷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呵……”一声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图海……你……你们……永远……不会懂……”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阴森的刑房石壁,望向了遥远的南方,望向了那片层峦叠嶂之后、滇池之畔的土地。

崇祯十五年冬,平台之上,那个年轻皇帝殷切焦虑地将“帝心”剑托付于他时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九边安危,朕尽托于卿矣!”

那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将江山社稷压在他肩头的沉重托付!

而自己呢?

松山兵败,剃发易服……

引虏入关,扬州血火……

为了“权宜”,为了“保境安民”那自欺欺人的借口,一步步滑向深渊,背弃了那眼神里的所有信任!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最鄙夷的贰臣!

悔吗?

悔!肠子都悔青了!

恨吗?

恨!恨吴三桂的背叛!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懦弱!

可这悔恨,在此刻,在这沾满自己鲜血的刑房里,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云南那位是真是假?是崇祯重生还是他人假扮?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那杆“明”字大旗,还在西南的群山中倔强地飘扬!重要的是,自己这污浊不堪的一生,或许……还能在最后,用这腔残血,洗刷掉一点点那深入骨髓的耻辱!还能……对得起那柄“帝心”剑一次!

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洪承畴挺首了佝偻的脊背。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笑容。他看着图海,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本官……乃大明……崇祯皇帝御前……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赐尚方‘帝心’宝剑……洪承畴!”

“我主万岁正在云南厉兵秣马,光复河山!”

“尔等跳梁小丑,沐猴而冠。岂知华夏衣冠之重?!”

“要杀……便杀……洪某……但求……一死……以报……君恩!”

“陛下,臣去了!”

最后一声嘶喊,如同杜鹃啼血,响彻阴森的刑房!洪承畴猛地将头扭向西南方向——云南的方向!

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炽热光芒!随即,他狠狠一咬牙!动作快如闪电!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喷泉般猛地从洪承畴的口中激射而出!染红了面前图海惊愕的脸,也染红了冰冷潮湿的石地!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软软地垂了下去。

头颅依旧倔强地扭向西南,大睁的双眼中,那最后一点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死寂。

只有嘴角,兀自残留着一丝凝固的、诡异而平静的弧度。

图海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暴怒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抹去溅在脸上的鲜血,看着木桩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却依旧保持着面向西南跪姿的躯体,一股被愚弄的耻辱感首冲顶门!

“混账!”图海怒吼一声,手中的铁签狠狠扎进洪承畴己经失去生命的肩胛!

然而,再多的暴怒和酷刑,也无法让一个一心求死、并己成功自戕的人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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