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声在最高亢的瞬间断了，全场死寂。
空气中只剩下投影设备散热风扇的嗡鸣，和数百人的呆滞。
多少钱一台？
这个问题，它将一场关于人类未来的意识形态审判，粗暴地拖回了冰冷现实的商业谈判桌。
亚当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他那堪比演员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过来，镜片后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更深的轻蔑。
他以为江辰在用一种东方人特有的、拐弯抹角的方式进行反讽。
“江先生，这里是全球诡异现象研讨峰会，不是您家楼下的菜市场。”
“‘规则稳定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引导我们走出黑暗的火炬，它的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
“哦？”
江辰站起身，他很高，站首的瞬间，那股迫人的气场甚至压过了聚光灯下的亚当。
他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依旧没有看亚当，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台银白色的原型机。
“无法用金钱衡量，通常有两种解释。”
江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场内每一个扩音器，也敲在每一位代表的心上。
“第一，技术不成熟，无法量产，所以没法定价。第二，成本高到离谱，一旦公布价格，就会把潜在客户全部吓跑，所以干脆不谈钱，谈情怀。”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脸色开始变化的亚当，语气像一个挑剔的采购商。
“博士先生，你们是哪一种？”
亚当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江辰的这番话让观众席上，那些来自各大财团、势力的代表们，眼神开始变了。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真的为了给圣盾公司鼓掌。他们是客户，是投资者。
江辰提出的问题，正是他们最关心，却被亚当用“情怀”和“未来”一笔带过的核心。
“这台机器，刚刚压制的是一个B级诡异吧？”
江辰完全没给亚当重整旗鼓的机会，继续追问，“单次运行的能耗是多少？冷却时间多长？维护周期和费用呢？最关键的是，它的有效作用范围，对能量逸散的抑制率，你们有经过大规模双盲测试的完整数据吗？”
一连串专业到刻薄的问题，打得亚当节节败退。这些都是圣盾国际的最高机密，也是他们目前最大的短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江辰笑了，那笑容在亚当看来，无异于魔鬼的嘲弄。
“你刚才问我，面对S级诡异怎么办。那么，请问你的这台‘火炬’，在S级的规则力场面前，能亮多久？一分钟，还是三十秒？或者说，你们根本没做过相关实验，你那个问题，只是一个……用来找回场子的、纯粹的假设？”
“你！”
亚当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节奏。
聚光灯依旧照在他们身上，但现在，他才是那个被审讯的人。
“我们的技术，是面向未来的……”亚当试图将话题拉回自己的主场。
“未来太远，我只争朝夕。”江辰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博士，商业的本质是解决问题。你展示了一个看似美好的未来，却回避了解决当下问题的成本和风险。这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他环视全场，那些刚才还对他报以嘲笑的目光，此刻大多变成了审视、评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赞同。
“控制！圣盾国际的核心是控制！”
亚当的声音撕裂了，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们用科技的力量实现绝对的控制！而你呢？江先生，你那些所谓的‘契约’‘合作’，能保证你的‘朋友’们永远听话吗？能保证它们不会在某个清晨，因为心情不好，就把你和你的城市一起当做早餐吗？！”
这番话终于有了一点效果，场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是啊，与诡异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科技再有缺陷，至少冰冷而可靠。
然而，江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了。
“控制？你是指这个吗？”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近乎失态的亚当，而是走向了坐在第一排，自始至终像个局外人一样的织梦。
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江辰弯下腰，对那个抱着布偶的小女孩轻声说：“织梦，他们讲的故事不好听，太吵了。”
小女孩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焦点。
“想听新故事吗？”江辰问。
织梦怀里的布偶，那对用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睛，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红光。
她点了点头。
“那好。”
江辰首起身，重新面向舞台中央那块巨大的全息屏幕。
“那就给大家讲一个，关于‘真相’的故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
“滋啦——”
舞台上那块播放着“规则稳定器”广告的巨型屏幕，猛地一闪，画面扭曲成了混乱的雪花。
控制台前的技术人员一片惊慌，疯狂地敲击着键盘，却发现所有指令都己石沉大海。
下一秒，屏幕重新亮起。
不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第一视角。镜头剧烈地晃动，一抹银光成了视野的全部，紧接着，是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剧痛和恐惧，通过画面，野蛮地灌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这是……那只B级诡异的视角！
全场哗然！
亚当·约翰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失声尖叫：“关掉它！快给我关掉它！”
然而，没人能关掉。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诡异的视角，而是一间遍布血污的实验室。
一台“规则稳定器”的原型机正在剧烈地闪烁红光，警报声凄厉刺耳。
下一刻，机器猛然炸开，一圈白色的光环无声扩散，所过之处，数名研究员的身体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凭空消失，连一丝灰烬都未留下。
没有分解，没有提纯，只有最纯粹的毁灭。
紧接着，更多的“真相”被播放出来。
一段段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失败影像，一次次稳定器失控、造成重大伤亡的事故记录，一份份关于材料耗损率和能量转化率低得可怜的内部报告……
圣盾国际精心打造的科技神话，在他们自己的新品发布会上，被扒得体无完肤。
那些潜在的买家们，脸上狂热的崇拜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愤怒与后怕。
他们看向亚当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兜售伪劣军火的骗子。
“看来，你的产品有点小问题。”
江辰的声音悠悠响起，像是在给这场闹剧做最后的总结。
“用户体验极差，系统后台漏洞百出，而且……涉嫌虚假宣传。”
他走到惊骇欲绝的亚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问我，面对S级诡异，是给它一份合同，还是一个拥抱？”
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指了指身后那块仍在播放着圣盾黑历史的屏幕，也指了指那个引发这一切的、抱着布偶的小女孩。
亚当·约翰逊死死地盯住了观众席中的某个角落，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两个字，清晰地透过他惨白的脸色传达出来——
“净化。”
下一秒，会场出口的合金大门轰然落下，刺眼的红光将整个空间染成血色，冰冷的机械音响彻全场：“检测到S级规则污染源，启动最高级别净化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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