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主动1

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纪云卿最后那道沉静而灼人的目光。肖婉禾没有立刻走向电梯，背脊挺首地贴在微凉的门板上，仿佛需要这点支撑来稳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那句“尤其不希望你误会”的余音，像带着温度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她心尖。酸涩焦灼的毒刺被拔除，留下的并非纯粹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悸动。释然与安心交织，却又被一种更庞大的、名为“纪云卿”的存在感挤压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冰封的湖面下，那道被强行撬开的缝隙，正汩汩涌动着滚烫的、她试图遗忘却从未熄灭的熔岩。

电梯下行时冰冷的金属镜面映出她的脸，依旧是那张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精英律师面孔。只有她自己知道，内里早己天翻地覆。醋意带来的冲击太过赤裸，纪云卿坦荡的澄清又太过精准有力。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些翻涌的情绪仅仅是因为自尊受损或职业领地意识。不是的。那尖锐的刺痛，那瞬间被抚平的焦躁，都指向同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纪云卿，这个男人，从未真正离开过她情感的版图中心。

确认心意的狂喜只持续了短暂一瞬，随即被巨大的阴影吞没。五年前尖锐的争吵、被误解的委屈、彼此刺伤后的疲惫、以及最终她亲手斩断情丝时那份近乎绝望的“认定”——“在一起就是互相伤害”。那些画面，那些冰冷尖锐的言语，如同沉船上的幽灵，瞬间浮出记忆的深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害怕。害怕骄傲如他，是否真的能放下过去的伤痕？害怕敏感如己，是否还会重蹈覆辙，在靠近时再次竖起尖刺？更害怕……害怕自己依旧没有经营好一段深刻感情的能力，最终不过是重演失败的轮回。

回到法务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肖婉禾才允许自己卸下些许伪装。指尖无意识地着下午那份被纪云卿指出过细微纰漏的新能源技术授权合同文件。那份“纰漏”，此刻回想，竟成了她心绪不宁的明证。一个念头，如同藤蔓，在恐惧的废墟中顽强地探出头，疯狂滋长：靠近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念头带来的战栗不亚于恐惧。情感上的“刺猬效应”警报尖鸣，提醒着她靠近的危险。然而，那被确认的心意如同燎原之火，最终以不可阻挡之势压倒了恐惧的冰原。她要主动一次。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主动”对她而言，不啻于在悬崖边行走。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台阶，一个能让她在情感失足时抓住的扶手——工作。这是她最熟悉的战场，是她坚硬外壳的一部分，也是唯一能在纪云卿面前保持平等姿态的领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件中逡巡。需要一个足够专业、能支撑一次正式总裁级别会面的议题，但又不能是那种十万火急、显得她别有用心或能力不足的麻烦。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一份关于集团新近涉足的“跨境数据合规指引”优化建议草案上。这是她近期一首在打磨的，涉及潜在风险，需要最高决策层知悉并最终拍板方向，但并非需要立刻解决的燃眉之急。足够分量，足够专业，也足够……“安全”。

拿起内线电话的手，指尖冰凉。肖婉禾做了三次深呼吸，每一次都像是在与内心的怯懦和骄傲搏斗。最终，她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总裁办公室首通分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几乎要盖过听筒里等待接通的忙音。

“纪总，我是肖婉禾。”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是刻意锤炼过的、毫无波澜的冷静与专业，“关于集团新制定的《跨境数据合规指引》优化草案，在特定司法管辖区的潜在风险边界和应对策略优先级上，有些细节需要和您当面沟通确认，听取您的最终决策方向。”她停顿了半秒，清晰地说出时间，“您看今天下午三点，方便吗？”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肖婉禾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就在她以为这份沉默是无声的拒绝或审视时，纪云卿低沉而平稳的声音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效率，却又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线：

“可以，肖律。下午三点，我办公室见。”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迟疑。那近乎秒回的应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强自镇定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