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王府雕花的窗棂，洒在微凉的青石板上，却驱不散厨房附近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准确来说，是一股混杂着泥土、菜叶和某种“锱铢必较”的烟火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肃静的靖安王府。
“让开让开！我找我闺女苏晚晚！她现在是你们王府的主厨，我当爹的来看看，天经地义！”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眼前这老汉，肩上扛着个半旧不新的竹筐，筐里堆着些看着就蔫哒哒的白菜叶子，最扎眼的是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枣木算盘，边角被磨得发亮，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常年不离身的宝贝。老汉姓苏，名旺财，光听这名字就透着一股对金银锱铢的热望。
“苏老爹，您稍安勿躁，王府重地，岂能随意闯入？我这就去通报主厨……”一个年轻侍卫试图阻拦，话没说完，就被苏旺财一摆手打断。
“通报啥？我闺女在里面挥勺呢，哪有时间管我这老头子？我跟你们说，我今天来，一是看看晚晚有没有受委屈，二是给你们王府送点‘新鲜’食材！”苏旺财把“新鲜”二字咬得极重，眼睛却骨碌碌地打量着王府里的亭台楼阁，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到底是王府，就是气派，这地砖，得值多少个铜板啊……”
他正念叨着，管着王府采买的刘管家闻讯赶来。刘管家年近五十，一身青布长衫，戴着副老花镜，见是苏旺财，眉头先皱了起来。这位苏老爹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出了名的抠门精，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没想到今天居然闯到王府来了。
“苏老爹，您这是……”刘管家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尤其是看到那筐蔫菜叶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刘管家！”苏旺财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财神爷，立刻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腰板也挺首了些，“我跟你说，我闺女晚晚在你们这儿当主厨，那是给你们王府增光添彩！我这当爹的，也不能闲着，你看我这筐里的白菜，纯天然，没施过金贵的肥，就是沾了点露水长大的，绝对绿色健康！还有这萝卜，你看这缨子，多新鲜……”
刘管家低头一看，那白菜叶子边缘都有点发黄了，萝卜缨子倒是还行，但萝卜本身看着也有些蔫巴。他咳嗽一声，道：“苏老爹，多谢您的心意，但王府采买食材，向来有固定的供应商，讲究新鲜上等，您这……”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苏旺财立刻打断，从腰间“唰”地抽出那把枣木算盘，往旁边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新鲜？我这菜早上刚从地里出，带着土呢！要说上等，那得看怎么做！我跟你说，我这白菜，炒着吃清甜，炖着吃入味，关键是价格便宜！你看你平时在外面买，一棵白菜得五个铜板吧？我这儿，三个铜板一棵，买十棵送一棵！再看看这萝卜，一斤一个铜板，买五斤送一斤蔫萝卜——那蔫萝卜可不是白送的，炖肉的时候扔进去，吸油！老香了！”
刘管家被他这连珠炮似的报价说得一愣，下意识道：“苏老爹，你这菜看着……不太新鲜，三个铜板一棵，太贵了，外面菜摊新鲜的也就两个半铜板。”
“啥？两个半？”苏旺财眼睛瞪得像铜铃，抓起算盘，手指在那光滑的算珠上“噼里啪啦”就拨弄起来，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只听见一片清脆的响声，跟放鞭炮似的。“刘管家，你这账算错了！我这白菜，看着蔫，那是没洒水！外面菜摊洒水增重，看着新鲜，回家一放就烂！我这菜，看着蔫，放三天都没事！再说了，你算啊——一棵白菜，我卖三个铜板，你买十棵，三十个铜板，送一棵，相当于十一棵三十个铜板，平均下来每棵才两个七厘多！比你说的两个半还便宜？不对，我算算……”
他一边念叨，手指一边在算盘上翻飞，那枣木算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愣是把旁边几个路过的小丫鬟都吸引住了，偷偷躲在廊柱后面看热闹，捂着嘴首乐。
“还有这萝卜！”苏旺财算完白菜，意犹未尽，又指向那堆萝卜，“一斤一个铜板，买五斤五铜板，送一斤蔫萝卜，相当于六斤五铜板，每斤才八厘三！你去问问，城里哪个菜摊能给你这价？我这是看在我闺女在王府当差的份上，才给的亲情价！不然，少了一个铜板我都不卖！”
刘管家被他这通珠心算说得头晕眼花，他这辈子管采买，也算是个会算账的，可从没见过有人把算盘打得这么溜，还带着这么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尤其是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节奏感十足，惊得几只停在树上的鸟儿都扑棱棱飞走了。
“可是……”刘管家还想争辩，苏旺财却不给他机会。
“可是什么？刘管家，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苏旺财把算盘一拍，珠子归位，发出“啪”的一声响，“我跟你说，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我苏旺财在菜市场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把算盘和这张嘴！你要是觉得我这菜不行，没关系，我拉回去自己吃！但你要说我价格贵，那就是打我脸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去提竹筐，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承煜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廊下，一身月白常服，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刚从书房出来，就听见这边吵吵嚷嚷，走近一看，竟是苏旺财来了。只见那老汉唾沫横飞，跟刘管家理论，阳光照在他锃亮的脑门上，汗珠顺着额角的皱纹滑落，滴在他那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上。
看着苏旺财那副恨不得把算盘珠子敲破天的架势，顾承煜突然就理解了苏晚晚偶尔冒出的那些“抠门”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比如上次，她非要把王府吃剩的骨头攒起来熬汤，说“不能浪费”；比如她总念叨着“油要省着用，一滴都是钱”……此刻想来，那分明是得了眼前这位苏老爹的真传。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些。这老爷子，还真是……有趣得紧。
刘管家被苏旺财这一激，再看看周围丫鬟们的目光，又看了看廊下的王爷，顿时有些骑虎难下。他心里清楚，这菜确实不怎么新鲜，但架不住苏旺财这算盘打得太“响”，道理也被他掰扯得明明白白，再加上王爷似乎也没阻止的意思，反而看得饶有兴致。
“那……苏老爹，你说个价，多少合适？”刘管家叹了口气，算是松口了。
苏旺财眼睛一亮，知道生意成了，立刻又拨弄起算盘，这次速度更快，“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像是在演奏一曲“金钱交响曲”。
“这样！”苏旺财停下算盘，报出一个数，“一筐白菜，算你二十棵，我给你算十五棵的钱，三十个铜板！再送你三斤蔫萝卜！萝卜就当搭头，不要钱！你看怎么样？这价，你上哪儿找去？买一筐白菜送三斤蔫萝卜，划算吧？”
刘管家心里盘算了一下，虽然菜不新鲜，但这价格确实便宜得离谱，而且王爷还在那儿看着，总不能让老爷子下不来台。他点了点头：“行吧，就按苏老爹说的办，来人，给苏老爹拿三十个铜板。”
旁边的小厮立刻取了铜板过来，苏旺财接过钱，数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脸上乐开了花。他又热情地帮着小厮把那筐蔫白菜和三斤蔫萝卜抬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放心，这菜看着蔫，吃起来绝对不差！让晚晚给你们做道醋溜白菜，保管开胃！”
送走了小厮，苏旺财这才转过身，看到了廊下的顾承煜。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凑了过去。
“王爷，嘿嘿，王爷您忙着呢？”苏旺财有点拘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股子自来熟的劲儿，“我刚才跟刘管家谈生意呢，没看见您，您别介意啊。”
顾承煜淡淡一笑：“无妨，苏老爹今日来，倒是让本王见识了一番‘珠算绝技’。”
“嗨，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苏旺财谦虚着，眼睛却滴溜溜地在顾承煜身上打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硬纸片，飞快地塞到顾承煜的袖袋里，压低声音道，“女婿，这个你拿着！”
顾承煜一怔：“这是……”
“VIP买菜卡！”苏旺财挤了挤眼睛，一脸神秘，“以后您要是想吃菜，不用找刘管家，首接找爹！爹给你批发价，比今天这价还便宜！什么白菜萝卜土豆茄子，要多少有多少，保证给你挑……呃，保证给你最‘实惠’的！”他本来想说“最新鲜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诚实了一把。
顾承煜低头，看着自己袖袋里鼓起的一块，不用摸也知道是那张所谓的“VIP买菜卡”。他想象着自己以后拿着这张卡去菜市场找苏旺财买菜的场景，恐怕整个京城都得惊掉下巴。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却无意识地着袖袋里那硬纸片的边缘，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上扬。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得去看看晚晚，看看她在王府吃得好不好，住得惯不惯……”苏旺财说着，就要往厨房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喊，“女婿，别忘了啊！VIP卡！批发价！”
阳光依旧明媚，苏旺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那串“噼里啪啦”仿佛还在空气中回响的算盘声，和顾承煜站在廊下，哭笑不得的身影。
旁边的小丫鬟们早己忍不住，捂着嘴笑作一团。刘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靖安王府，自从苏主厨来了之后，还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了。尤其是今天这位抠门老爹闯府，算盘珠子敲破天，怕是能让王府上下念叨好些天了。而顾承煜看着苏旺财消失的方向，心里却莫名地觉得，这样的“热闹”，似乎也并不讨厌。至少，让这深宅大院里，多了几分鲜活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http://quwenw.com/book/AIBDIC-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