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正盛,悦来仙馆后门的小巷子里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寻常时候,这里只有店小二们卸菜搬酒的吆喝声,或是厨娘骂骂咧咧嫌弃菜不够新鲜的碎嘴声,可今日,却被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煞气笼罩着。
罪魁祸首,是堵在巷子口的那位姑娘。
顾承欢,靖安王府的嫡亲小姐,顾承煜一母同胞的妹妹,此刻正手持一柄亮闪闪的流星锤,威风凛凛地站在青石板路上。那流星锤约莫小臂长短,精铁打造的锤头锃亮,阳光下能映出人影,锤头连接处缠着一圈鲜红的缨子,随着她不耐烦的晃动,红缨像团跳跃的火焰,扫得空气都似乎带了点火星子。
她今日穿了身利落的藕荷色劲装,腰间束着同色蛮带,裙摆及膝,露出底下绣着缠枝莲的白色中裤,脚下是双鹿皮快靴,怎么看都不像个深闺待嫁的千金,倒像个刚从校场下来的女将。风一吹,她额前的刘海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跟顾承煜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此刻却瞪得溜圆,满是“本小姐看上的东西绝不放手”的霸气。
“姓赵的!你给本小姐滚出来!”顾承欢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震得旁边墙根下打盹的花猫一个激灵,“噌”地一下窜上了墙头,警惕地看着下面。
巷子深处,靠近后厨的水缸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赵大柱!听见没有?再躲,本小姐砸烂你脑袋!”顾承欢晃了晃手里的流星锤,锤头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寒光,“当啷”一声砸在旁边的墙面上,震落几块碎砖末子。
“姑……姑奶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水缸后面传来,怯生生的,“我……我不是故意躲着您,我……我就是个店小二,您找错人了吧?”
说话的正是赵大柱。他约莫二十岁年纪,生得五大三粗,皮肤是常年在外面跑堂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若不是此刻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倒也算得上是个憨厚俊朗的小伙子。他此刻整个身子都缩在半人高的青花大水缸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手指紧紧抠着粗糙的缸沿,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心里那个憋屈啊!他就是个在悦来仙馆端茶送水的店小二,每天起早贪黑,梦想着多攒点钱娶个邻村的媳妇,咋就惹上这位煞神了呢?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天顾承欢跟着哥哥顾承煜来悦来仙馆吃饭,赵大柱负责伺候那一桌。也不知怎么的,顾承欢就看上了他这股子傻愣愣的憨厚劲儿,尤其是他端上一盘糖醋排骨时,不小心手滑,差点把盘子摔了,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竟让顾承欢觉得“格外顺眼”。
于是,从第二天起,顾承欢就带着她的流星锤来了。第一次,她在大堂里堵住赵大柱,当着满屋子客人的面说:“喂,那个店小二,本小姐看上你了!”吓得赵大柱把手里的茶壶都扔了,茶水洒了客人一裤子,被掌柜的好一顿骂。
第二次,她守在后门,见着赵大柱出来倒泔水,又提着锤子说:“跟我回王府,给我当……当跟班!”赵大柱吓得泔水桶打翻了,捂着脑袋跑回厨房,躲了一下午。
今天是第三次,顾承欢显然没了耐心,首接提着流星锤堵在了后门,大有“今天不跟我走,就砸了你这破馆子”的架势。
“找错人?本小姐眼神好得很!”顾承欢见他还躲着,柳眉倒竖,提着流星锤就往前走了两步,“赵大柱,我告诉你,本小姐看上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不就是个店小二吗?跟我回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在这儿端盘子强?”
赵大柱把头缩得更紧了,声音带着哭腔:“姑奶奶,强扭的瓜不甜啊!我就是个粗人,配不上您这金枝玉叶……您看您,长得这么好看,又是王府小姐,什么样的公子哥找不到,何必跟我这店小二过不去呢?”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也是求饶话。他哪敢想王府小姐?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顾承欢听他说自己“长得好看”,脸颊微微一热,但嘴上却更凶了:“甜不甜本小姐尝了才知道!少废话,跟不跟我走?”
“不……不敢跟……”赵大柱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好得很!”顾承欢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顿时来了脾气,举起流星锤,也不看,“砰”的一声就砸在了赵大柱藏身的水缸上!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陶瓷碎裂的哗啦啦声,水缸应声而裂,里面蓄着的满满一缸水瞬间喷涌而出,形成一股洪流,劈头盖脸地朝着赵大柱和顾承欢涌去!
“啊!”赵大柱惊叫一声,被冰冷的井水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像只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服也紧紧裹在身上,透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线条。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神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顾承欢也没好到哪儿去。她虽然站在水缸侧面,但巨大的冲击力让水花西溅,她的前襟和裙摆都被水打湿了,那藕荷色的劲装被水一浸,颜色变得更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额前的刘海更是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水珠顺着她细腻的肌肤滑落,滴在尖尖的下巴上。
她手里还握着那柄湿漉漉的流星锤,红缨子被水浸透,沉甸甸地垂着,刚才的霸气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水灾”冲散了几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那股子横劲儿。
“你……你敢躲?”顾承欢指着赵大柱,语气却不像刚才那么有气势了,反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赵大柱呆呆地看着她。
刚才那一瞬间,水花飞溅,阳光透过水雾,在顾承欢身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她站在狼藉的碎缸片和积水中,虽然浑身湿透,模样有些狼狈,但那双瞪着他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又凶又俏的劲儿。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角,让她平日里的英气多了几分难得的娇憨,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消失在的布料下……
不知怎么的,赵大柱那颗刚才还吓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此刻却“咚咚咚”地跳得更快了,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让他脸颊发烫的感觉。
他活了二十年,见过的姑娘大多是村里朴实的农家女,或是悦来仙馆里忙着端茶倒水的泼辣厨娘,像顾承欢这样的,又美又凶,带着一身贵气和霸气,还拿着流星锤追着他跑的,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
尤其是现在,她站在那里,虽然还在凶巴巴地瞪着他,但那副湿漉漉的样子,竟让他觉得……有点好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大柱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甩了甩头,想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掉。人家可是王府小姐,他就是个店小二,想什么呢!
顾承欢见他不说话,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更气了:“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小姐湿身……湿衣服啊?”她差点说走了嘴,脸颊更红了,举起流星锤又想砸,却发现锤头还在往下滴水,只好悻悻地放下。
“姑……姑奶奶……”赵大柱咽了口唾沫,声音还有点发颤,但眼神却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反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您……您这又是何苦呢?我真的……”
“我何苦?我乐意!”顾承欢叉着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只是湿漉漉的衣服让她这动作少了几分威慑力,多了几分别扭,“我告诉你赵大柱,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小姐看上的人了!你躲到天涯海角,本小姐也能把你抓回来!”
她顿了顿,看着地上的碎缸片和积水,又看了看赵大柱那身湿透的衣服,眉头皱了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啪”地扔在赵大柱脚边。
“这锭银子,赔你们掌柜的水缸钱!”顾承欢说完,又瞪了赵大柱一眼,“你给我等着!本小姐明天还来!”
说完,她也不管赵大柱是什么反应,提着那柄还在滴水的流星锤,转身就走。裙摆上的水珠一路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阳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虽然背影依旧带着一股霸气,但不知为何,赵大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害怕,竟悄悄换成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巷子里只剩下赵大柱和一地的狼藉。他低头看了看脚边那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又看了看碎裂的水缸和满地的积水,再想起顾承欢刚才那湿漉漉却依旧霸气的样子,还有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心跳还是快得像在剁排骨。
“我的娘啊……”赵大柱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这王府小姐的追爱方式,也太吓人了吧……”
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那点被流星锤追着跑的恐惧,此刻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悸动。
他知道,从顾承欢提着流星锤砸裂水缸的那一刻起,他赵大柱平静的店小二生活,算是彻底宣告结束了。这位顾承欢小姐的“暴力追爱”,恐怕才刚刚开始,而他的噩梦……或者说,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也随之拉开了序幕。
巷子口,刚才被吓跑的花猫又悄悄溜了回来,蹲在墙头上,歪着脑袋看着下面这个浑身湿透、表情复杂的店小二,“喵”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同情。
远处,悦来仙馆的掌柜听见动静,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赵大柱!你个兔崽子!又在后面搞什么鬼?水缸怎么碎了?我的菜还等着用水呢!”
赵大柱猛地回过神,看着掌柜怒气冲冲的脸,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缸片和银子,苦着脸,欲哭无泪。
他的麻烦,好像真的来了。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那位提着流星锤、霸气又有点可爱的王府小姐——顾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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