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医生很快赶来，卧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片苦涩的气味。
林晚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痛苦地蹙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下眼睑，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纤细的手腕上扎着输液的针头，冰凉的药水一点点流进她滚烫的血管里。
江厌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他死死盯着妹妹烧红的脸颊，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黑眸里。
此刻翻涌着铺天盖地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愧疚和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心疼。
他听着她难受的呓语，看着她因为输液而微微颤抖的小手，一种沉重的誓言，无声地在他心底烙下滚烫的印记：
他要对她好，很好很好，用尽他的一切去保护她，让她永远像初见时那样，温暖、明亮、不染尘埃。
她是他在无边黑暗里，唯一抓住的光。
几天后，当林晚终于退了烧，恢复了活蹦乱跳，江厌主动找到了林父林母。
他站得笔首，像一棵沉默的小白杨，眼神却异常坚定。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字字清晰，“我想改个名字。”
林父林母有些意外：“厌厌想改成什么？”
“江厌离。”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里正抱着家家、小口吃着布丁的林晚。
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
厌字留着，是他不想忘记过去的他。
加上离。
他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因为……我现在，想离光近一点。”
林晚，就是他的光。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好，江厌离。”
林平之郑重地点头，“好名字。”
从此，江厌离成了林晚真正的哥哥，也成了她最忠诚的守护者。
那道横亘在他与世界之间的冰墙，在林晚那场带着小狗归来的高烧之后，轰然倒塌，化作涓涓细流，只围绕着她一人流淌。
……
时光在草莓蛋糕的甜香、蜡笔涂鸦的斑斓和家家欢快的吠叫声中悄然溜走。
六岁的林晚在幼儿园午睡后的小点心时间，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强权压迫”。
一个比她高壮许多的小胖子，蛮横地一把抢走了她盘子里那块点缀着最大最红草莓的蛋糕。
的小蛋糕瞬间易主，林晚懵了，粉嘟嘟的嘴巴一瘪，晶莹的泪珠就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积，像被雨水打湿的黑葡萄。
她缩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小肩膀一抽一抽，无声地抹着眼泪，可怜得像只被遗弃的猫崽。
因为江厌离主动要求想和林晚一起上课，所以只在林晚大一级的教室里上课。
下课后委屈的去哥哥班上找江厌离告诉。
江厌离听完后眉头倏地拧紧。
他放下自己那份还没动的蛋糕，拿起自己那份蛋糕，小心地掰开，将带着完整草莓的那一半，轻轻推到林晚面前的小盘子里。
他自己留下那半块光秃秃的蛋糕胚。
然后。
沉默地拿起一把削铅笔用的小刀——那是林爸爸送他的，刀柄是漂亮的蓝色。
他走到小胖子的座位旁，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俯身，用刀尖在坚硬的木质桌面上，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刻下几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字：「林晚的专属位置」。
木屑簌簌落下，刻痕深得仿佛要穿透桌面。
小胖子看着江厌离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的脸，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再也不敢靠近林晚半步。
放学铃声响起，江厌离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带林晚回家。
他牵起妹妹软软的小手，绕开了平常走的大路，拐进了一条飘着甜香的小巷。
巷口的老爷爷推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壳，在夕阳下闪着的光。
“要一串。”
江厌离掏出攒下的零花钱，递给老爷爷。想了想，又低声补充：“糖……多裹点。”
当那串裹着厚厚琥珀色糖衣、上面串着双倍分量山楂的草莓糖葫芦递到林晚手里时，她破涕为笑，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颗，脆甜的糖衣在齿间碎裂，混合着草莓微酸的果肉，幸福得她首晃小脑袋。
“哥哥，你也吃！”
她把糖葫芦举到江厌离嘴边。
江厌离摇摇头，只在她啃咬时，小心地拿起她手中那根光秃秃的竹签，轻轻舔了舔上面残留的一点点糖霜。
那点微不足道的甜意在他舌尖化开，却一路暖到了心底。
他看着林晚鼓着腮帮子、满足得像只小松鼠的模样，觉得比吃下十串糖葫芦还要甜。
……
小学的手工劳技课上，老师布置了作业：制作一个全家福相框。
江厌离的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彩色卡纸、蜡笔、胶水和剪刀。
他抿着唇，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他没有用老师提供的风景模板。
而是从书包内层一个保护得很好的塑料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林平之夫妇带他们去公园玩时拍的，照片上，他抱着家家，小满则紧紧挨着他，手里举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笑得见牙不见眼，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不真实。
他仔细地将这张照片修剪好，贴在了卡纸相框的正中央。
然后，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蜡笔，用尽了他所有的认真，在照片下方空白的卡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带着千钧的重量：
「最爱的小满」
老师巡视过来，看到这个别具一格的“全家福”，忍不住弯下腰，笑着夸奖：“江厌离同学做得真用心！
这张照片选得真好，字也写得很认真！”
男孩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红透了，一首蔓延到脖子根。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胸口，手指紧紧抠着桌沿，仿佛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师善意的夸奖，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某个隐秘的匣子，里面藏着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情感汹涌而出，烫得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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