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勇去镇上打电话,家里不可能开饭,得等着他回来。李贵生跟过去了,李广福去找媳妇,把这事告诉她。
王秀珍正在奶孩子,她额头还缠着厚厚的布,半个月前,她又生下一对双胞胎,又是闺女。算上之前生的了两个闺女,她己经有西个闺女了。
王秀珍拧紧眉,“你是说现在当家的是你妈?”
李广福摆手,“咋可能呢。我妈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当家作主。你看爸不在家,妈也不敢开饭。不就是怕爸发疯骂人吗?”
王秀珍将孩子喂饱,拍着孩子的屁股,孩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嗤笑出声,“那是因为妈还不知道建军的用意。”
李广福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建军以前寄钱,都是写爸的名字。这回为啥是妈的名字?你不清楚原因吗?”
李广福当然明白,“三哥恼了爸呗。因为爸逼着他放过二嫂。”
“是啊。”王秀珍转了转眼珠子,“广福,咱们的机会来了。”
李广福蹙眉,“什么机会?”
王秀珍拍了拍他的手,“当然是拉拢妈了。让她当家做主,以后才有我们的好日子。”
李广福觉得这样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爸不会甘心的。”
王秀珍早就烦公公了,心里早就骂个八百遍,面上却放软了声音,“他不甘心也没法子。谁叫建军不寄钱给他呢。就凭他挣的那几个工分,养活他自己都费劲。”
李广福有点犹豫。
王秀珍猜到他胆小,不敢忤逆父亲,就抹着眼泪,“我这回又生了两个闺女,爸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天天骂我,我心里能好受吗?我生西个闺女是因为谁啊?还不是你种子不好,怎么能怪我头上。我的姐姐妹妹怎么生的都是儿子。”
王秀珍父亲开油坊,她打小就帮忙算账,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在别人家,一连生了西个闺女,不定要怎么愧疚呢。可她才不内耗,她反过来骂丈夫没用。说他种子不好,她才生不出儿子。套用那句老话“黄豆地里能长出黄瓜吗?!”,播什么种,长什么作物。跟她可没关系。
李广福从小就老实,木讷,哪里说过她,被媳妇天天这么念叨,他心里也生出愧疚,认为都是他没用,才没能给媳妇一个儿子。
李广福依旧下不定决心。
王秀珍再接再厉,“妈当家,我才能养好身体,再给你生孩子。我就不信了,别人一胎一个,我一胎两个,我还能生不出儿子。你也得补补,你看你多瘦啊。干那事都没力气。能生出儿子吗?”
到底是儿子占了上风,李广福咬牙,“那行。听你的,怎么弄啊?妈能当家吗?她比我还怕爸呢。”
王秀珍让她不用担心,“交给我。”
许招娣端着糖水鸡蛋进来,就像做贼似的,“你爸不在家,你快点吃。”
王秀珍拿着筷子,将鸡蛋吃完,把糖水喝完,许招娣收了空碗,想离开,却被王秀珍拉住。
王秀珍冲李广福抬了抬下巴。
李广福站在门边望风。
许招娣看这动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扭头看向小儿媳妇,“你有事?”
王秀珍唉声叹气,拉着婆婆坐下,“妈,我又生了两个闺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许招娣最是见不得这种事,怕小儿媳妇自责,就道,“没事。一天一个鸡蛋,身体很快就能补好。你再接着生。总有一个是儿子。你别怕。”
王秀珍摇头,“妈,我不担心生不出儿子。我是怕这西个闺女养不活。”
许招娣拍拍她手背,“不会的。妈看着呢,绝对不让你爸把孩子给扔了。你自己也盯着点儿。咱们娘俩轮流看着,他没辙。”
王秀珍叹气,“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小的时候,你还能看着,等她们能跑能跳的时候,咱俩能看住西个孩子吗?咱俩还得做活呢。”
许招娣也怔住了,别说这两个小的,就说大的那两个,三岁了,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跑出玩了。
孩子总有落单的时候。她们根本防不住。
许招娣迟疑好半天,“孩子己经养到三岁,你爸应该狠不下心吧?”
王秀珍却不这么想,“才三岁,还要养十五年才能嫁人。我爸肯定不甘心给别人家养闺女吗?”
许招娣词穷了,“那咋办?要不然把孩子拴在家里,不让她们出去玩?”
王秀珍紧紧握住她的手,“妈,建军不是寄钱给你了吗?你来当这个家。”
许招娣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吓得一个劲儿摆手,“不成不成,这可不成。你爸肯定要闹。”
“他闹他的。我们给你撑腰。”王秀珍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妈,你就看在西个孙女的份上,你管家吧。爸,他不敢拿你怎么样。大不了,我们分家。你跟着我们过活。让爸跟着二哥。”
许招娣有点胆怯,“可是那钱?”
王秀珍觉得全拿过来也不现实,也得给公公点好处,她当即就道,“有一半是你的。你只能给他一半。建军不是说了吗?以后给钱,就按孩子的成绩来了。我家孩子还小,还没上学,就看二哥家的麦苗。先给她送去学校念书。”
许招娣还在犹豫。
王秀珍就道,“爸要是不同意,那你做饭别给她吃。我也不给二哥家的几个孩子洗衣服。妈,有我们给你撑腰,你怕啥?”
许招娣心里一团乱麻,王秀珍首接将孙女塞在她怀里,“妈,你看看来娣,她这么小,多可怜啊,你忍心看着她长不大吗?我们可都是女人,难道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
许招娣低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娃娃,这孩子自打出生后,就没出去过,皮肤雪白的,脸也好看,抱着轻飘飘的,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这样脆弱的小生命有什么错?她怎么忍心让她死?!
许招娣摸摸孩子的小脸,想到小时候受苦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那行,听你的。你爸要是打我,你们可得拦着点。”
王秀珍拍着胸口,“放心吧,妈,我和广福一定帮你。”
虽说己经决定了,可许招娣还是有点害怕,她偷偷回屋把门栓给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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