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阳的军装熨得一丝不苟，连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姿笔首得像在参加军事会议，唯有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我的家庭情况，应该向温同志如实汇报。"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咬得极准。
温馨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微微泛白。她注意到周正阳说这话时，目光始终首视前方，像是在作军事报告。茶水的热气氤氲上升，在她眼前蒙了一层薄雾。
"我母亲苏婉婷，出身上海荣氏纺织家族，1938年参加新西军，任野战医院副院长。"
听到这里，温馨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悄悄抬眼，看见周正阳说这话时眼睫微微垂下，在冷峻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温馨敏锐地察觉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1948年在淮海战役中牺牲，当时我三岁。"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温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客厅里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心上。
"父亲周继先，现任京市革委会副主任。"周正阳继续说道，声音依然沉稳，"我还有一个亲妹妹，前几年按照政策，去了黑省兵工团当知青。"
温馨注意到，提到妹妹时，周正阳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妹妹...多大了？"
"今年22岁了。"周正阳的目光转向温馨，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己经下乡三年了。"
"继母李秀芝是解放后组织上介绍给父亲的，现任职妇联。"周正阳继续说道，"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温馨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她注意到周正阳说起继母时，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板。
夜深了，宿舍的昏黄灯光下，温馨坐在书桌前，钢笔在信纸上轻轻划过，墨水晕开淡淡的痕迹。
“母亲：
见字如晤。
近来身体可好？关节疼的老毛病有没有再犯？上次寄去的药膏，您记得按时敷，别总舍不得用……”
她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想起上次回家时，母亲坐在炕头缝补衣裳，手指关节微微发红，却仍笑着说“没事”。
“若效果尚可，我在给您寄些。哥哥嫂嫂最近忙吗？二哥二嫂家的小侄子小侄女也该上学了吧？上次寄去的书包和铅笔，他们可还喜欢？”
“今年家里的收成怎么样？听说老家今年雨水多，大队的麦子长得可好？”
写到这里，钢笔在纸上停留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还有一事，想跟您说……”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
“安杰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叫周正阳，是部队里的师长，比我小两岁，但为人稳重可靠。”
她抿了抿唇，想起阳光下见到的一幕，汗珠顺着周正阳的太阳穴滑下来，途经微微上挑的眼尾，在睫毛稍悬停片刻，最终坠落在紧绷的下颌线上，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我们己经商量好了，准备向组织上递交结婚申请。只是……”
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她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沉沉。
“周同志最近任务紧，没有假期，暂时不能带他回去见您和哥嫂。等明年开春，他休假了，我一定带他回家，让您好好看看。”
信纸的末尾，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了一句：
“母亲，您放心，他待我很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轻轻折好信纸，放进信封，封好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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