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早晨，阳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金色，慷慨地洒满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宠物医院中，还有一种动物们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暖意。杰西卡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她元气满满的声音一同响起：
“大家早！我回来啦！”
她像一道骤然亮起的光，瞬间驱散了诊所里惯常的忙碌带来的些许沉闷。她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米白色毛衣，衬得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虽然手臂上还依稀可见绷带的轮廓，被巧妙地藏在长袖下。那头柔顺的栗色长发扎成了一个蓬松的马尾，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在脑后跳跃。那双曾经被恐惧和痛苦占据的浅棕色眼睛，此刻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刻意的开朗，扫视着熟悉的环境。
“杰西卡！”艾登第一个从诊疗室探出头，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又真诚的笑容，“哇哦！看看这是谁！我们的阳光小天使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病历，快步迎上来，仔细打量着杰西卡，“气色好多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完全没问题啦，艾登医生！”杰西卡夸张地转了个圈，努力展现着自己的活力，“医院伙食都快把我养成小猪了，再不出来活动活动，真要生锈啦！”她咯咯笑着，声音清脆，努力填满整个空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阴霾彻底挤出去。她弯腰逗弄着笼子里一只探头探脑的柯基幼犬，“嘿，小土豆，想我了没？”小狗兴奋地摇着短尾巴，舔着她的手指。
诊所里的其他的工作人员也纷纷笑着打招呼，欢迎她的回归。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日常感似乎正在复苏。
然而，这片和煦的阳光，却未能融化角落里那座沉默的冰山。
维克多正站在药柜前整理药品。杰西卡进门时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刻意维持的平静。他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整理药瓶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更机械的动作继续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目，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片由冷漠构筑的阴影里。那张棱角分明、高鼻梁的脸，如同戴着一副坚不可摧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些。
她回来了。
带着阳光和笑声回来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维克多的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随即被更汹涌的自责和冰冷的决心淹没。
看她笑得那么灿烂…太好了。这就是她该有的样子。明亮，温暖，充满生机。
而不是…而不是像那天晚上，蜷缩在血泊和死亡中间，苍白、破碎、奄奄一息。
她恢复得这么好，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远离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杰西卡和艾登以及其他同事寒暄完，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飘向了药柜旁那个沉默而高大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忐忑，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维克多！”她声音轻快，带着刻意的熟稔，试图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早上好呀！我回来帮忙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整理药品？打扫笼舍？还是…”
维克多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只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杰西卡试图捕捉他视线的目光，将整理好的几个药瓶精准地放回原位，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那声音在杰西卡听来，格外刺耳。
杰西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努力撑了起来。她往前凑近一小步，试图拉近距离，声音放得更柔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讨好：“那个…谢谢你，维克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那些刻意压下的黑暗画面似乎又要翻涌上来，“…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提到“那天晚上”，维克多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生硬的抗拒。他终于看了杰西卡一眼，但那眼神却让杰西卡如坠冰窟——那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便迅速移开，落在了几步之外的艾登身上。
“艾登。”维克多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像一块冰冷的铁，“下午预约的检查，你处理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艾登愣了一下，看看维克多，又看看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的杰西卡，心里咯噔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比如“杰西卡刚回来，不多待会儿？”或者“什么事这么急？”，但在维克多那毫无商量余地的冰冷眼神下，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好的，知道了。”
维克多得到了回应，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完成了一个必须的流程。他看也没再看杰西卡一眼，径首从她身边走过。他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微冷的风，擦过杰西卡的手臂。那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却又远得像隔着一整个绝望的深渊。
他走向诊所后部，那里是他休息的小房间。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打开，又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干脆利落，不留一丝缝隙。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冰冷的判决，将杰西卡和她所有的热情、感激和困惑，都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笼子里小动物们不安的骚动声，和杰西卡几乎要屏住的呼吸声。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突然失去了灵魂的雕像。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明媚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茫然和无措。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维克多刚才的眼神…那是什么？厌恶？冷漠？还是…她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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