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苏绘锦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眼底满是不忍，却强忍着没有出声，没有打断她那晚，噩梦般的回忆……
小女孩眼神空洞的陈述着，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可怕的夜晚。
“她眼神没有聚焦，可我就是觉得她在瞪着我，狠狠的瞪着我，就像之前每一次她打我之前，瞪着我一样，恶狠狠的……像个魔鬼……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我喊着奶奶，却没人应我。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这屋里没有别人，那把菜刀，应该是奶奶进去的……”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一般。
“姐姐，我不能让我奶奶的努力白费，我也不想再回到之前天天挨打的生活。说来也是神奇，我站在那里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好像也就过了一瞬间，我迷迷糊糊间，就已经握住那把刀了，然后用力的，用力的……又按了进去……”
“姐姐，好多好多的血，我手上有好多好多的血…… 可是，那双眼睛，还在狠狠地瞪着我，狠狠地，狠狠地瞪着我，我只能强行把她的眼皮拽下，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双眼睛了……”
“我木然的去洗手，然后，顺着那个洞爬了出去，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躲在门外的大树旁，亲眼看着奶奶佝偻着身子回来，又把那个女人背走……过了很久，我才敢回去，听着奶奶在我面前，编了一个她要离开家的谎言，我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无法发出半个字了……”
这半刻钟，小囡似乎将自已失语这一个月没有说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她就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下来，沉浸在悲苦的情绪中不停抽噎。
苏绘锦心中五味杂陈，杀人本是枉法，可眼前之景，却让她忍不住心生怜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慰藉。
长久的沉默过后，那女孩再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沧桑……
“姐姐，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苏绘锦愣了一下，看着女孩瘦小的身形，轻轻摇了摇头。
“我已经十岁了。”
女孩的话让苏绘锦颇为诧异，她一直以为，这孩子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小囡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比起之前的情绪失控，此时的她，平静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从出生开始，我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一天都没有。从那个女人看到我是个女孩开始，我就没有一天不碍她的眼。若不是奶奶和爹护着我，我根本活不下来。可是后来，爹被她逼着上山打猎，丧了命，奶奶和我被她打的体无完肤，她家里人还拿刀过来威胁……”
女孩的讲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苏绘锦的心。
“姐姐，从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画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出了些什么。所以等官兵来抓走奶奶的时候，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 虽然只见了你两面，可是你和那位哥哥，都有一副锐利的好像能突破我所有伪装的眼神，我始终都忘不了……” 女孩抬起头，看着苏绘锦，唇角，有一抹苦笑。
然后，她仰面向天，满心释然，“如今，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我可以和奶奶，共赴黄泉了…… 希望下辈子，我们都能不那么苦……”
苏绘锦眼角划过两行清泪，一股压抑感如巨石般充斥着她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拉住女孩的手，轻声道：“你们不该，选择这条路的……”
小囡却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绝望与无奈：“姐姐，我们试过了，我们没法子了，为什么坏人，总是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呢？”
苏绘锦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话来。在这闭塞的古代，对于家暴，立法本就不够完善，连她自已都不知，该如何去为这对祖孙讨回公道……
最终，小囡还是被暗一和暗五带下了山，交给了县衙。苏绘锦站在那已经空荡荡的院落，心中像是被无数丝线缠绕，久久不能回神。
君景澜移动轮椅，缓缓来到她身边。即便他见证过许多生死，此时内心也如波涛翻涌，无法平静。那句 “为什么坏人总是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如同一记重锤，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响，敲打着他的良知与责任。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是我做的还不够。” 的确，他身为大理寺卿，本就有义务去改变这样的现状，去守护世间的公正。
苏绘锦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望向虚空，仿佛在凝视着历史的长河，轻声说道：“不能怪你。家暴，就宛如隐藏在社会阴影中的毒瘤，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幸福，成为无数人的噩梦。反抗的力量，如同点点星火，从未在岁月中熄灭，然而，如何让这些反抗的星火，燃成燎原之势，化为守护弱者的坚实壁垒，才是我们应当深思熟虑的问题。”
君景澜望着她惆怅的侧颜，心中不禁再度震动。她的见解，即便是许多男子都难以企及，此时的话语，却能与自已内心的想法达成深深的共鸣。他感受着胸膛里那怦怦的跳动，仿佛是心与心在这一瞬间的交融。最终，他随心而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试图抚顺她所有波动的情绪，同时，也是在安抚自已那无法平静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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