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的窗棂上糊着新换的蝉翼纱，晨光透过纱纸，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秀丽为她梳理银发。乌木梳齿穿过发丝，带出淡淡的檀香，那是她用了几十年的味道，安稳得像这深宫的岁月。
“太后，丽妃娘娘求见。”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这丽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辰来，定没好事。“宣她进来吧。”
丽妃走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戾气，见了太后却立刻换上一副悲戚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妾参见太后！太后，您一定要救救臣妾，救救这后宫啊！”
太后放下佛珠，透过铜镜打量着她——鬓发微乱，眼圈泛红，显然是急坏了。“起来说话，哀家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吓。”
“太后，您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不起来！”丽妃哭得梨花带雨，珠钗上的流苏扫过地面，“皇上他……皇上要立那妖女为后啊！”
“妖女？”太后的声音冷了几分，“哀家不是说过，不许叫紫月丫头妖女吗？”
丽妃这才想起上次在慈安宫的教训，连忙改口，却依旧难掩恨意：“是那紫月！皇上今早朝会上当众提出要立她为后，朝臣们都反对，可皇上根本不听，还说三日后就举行册封礼！太后，您想想，那紫月来历不明，生着双异于常人的紫眸，若真让她做了皇后，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朝臣们定会心寒，说不定还会引来祸乱啊！”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太后的神色，见太后眉头紧锁，连忙又道：“臣妾入宫五年，自问对皇上、对太后忠心耿耿，打理后宫从无差错。那紫月不过是个失忆的民女，凭什么能踩在臣妾头上？太后，您一定要劝劝皇上，不能让这妖……让这紫月毁了金龙王朝啊！”
太后沉默着，指尖在佛珠上慢慢转动。她何尝不知道立紫月为后不妥？先不说她来历不明，单是那双紫眸，就足以让朝臣非议、百姓不安。可皇儿的性子她清楚，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何况……她想起那日在慈安宫，紫月怯生生地叫她“太后妈妈”，眼里的纯真不像作假。那孩子虽天真，却也并非不懂事，或许……
“丽妃，”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贵为皇上的妃子，当有容人之量。紫月丫头虽出身不明，但皇上喜欢，自有他的道理。”
“太后！”丽妃急得提高了声音，“您怎么也帮着那妖……帮着她说话？她分明是狐狸精转世，就是来魅惑皇上的！若真让她做了皇后，臣妾……臣妾不如死了算了！”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梳妆台，玉梳掉在地上，断成两截，“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她看着丽妃那张扭曲的脸，忽然觉得这孩子这些年在后宫里，心思早就被嫉妒染黑了，“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去年云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前年御花园的锦鲤是怎么死的？”
丽妃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再说话，只有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做皇上的女人，光有美貌和家世是不够的，还得有容人之量，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你看看你现在，像个泼妇一样，哪有半点妃嫔的样子？”
“臣妾……臣妾知错了。”丽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不甘心，“可太后，那后位……”
“后位之事，哀家会过问。”太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先回去吧，安分守己地待在月华宫，别再惹是生非。”
丽妃知道再求也无用，只能不甘心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去。走出慈安宫时，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死老太婆，你不帮我，我自有办法！那后位，我丽妃势在必得！
回到月华宫，丽妃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她一脚踹翻了手边的花架，青瓷花盆摔在地上，泥土溅了一地，刚开的芍药被碾得粉碎。“废物！都是废物！”她抓起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墙上，墨汁溅在明黄色的帐幔上，像泼洒的血迹。
“娘娘息怒！”翠儿和几个宫女连忙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丽妃看着她们惊恐的样子，心里的戾气更盛。她几步冲到最近的一个小宫女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那小宫女不过十三西岁，吓得眼泪首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斗不过那个妖女？”丽妃的声音阴冷，指甲几乎要掐进小宫女的头皮，“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快就要失宠了？”
“奴……奴婢不敢！”小宫女哭得撕心裂肺。
“不敢？”丽妃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踹在她的心窝上。小宫女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出去，撞在廊柱上，嘴角立刻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娘娘！”翠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求情，“她还小，不懂事，求娘娘饶了她吧！”
丽妃甩开她的手，眼神疯狂：“饶了她？谁又会饶了本宫？！”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宫女，忽然想起紫月那双纯真的紫眸，心里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备轿！本宫要出宫！”
翠儿一愣：“娘娘要去哪？”
“回相府！”丽妃咬牙道，“既然太后不肯帮忙，那就别怪本宫心狠！”
慈安宫里，太后看着断成两截的玉梳，轻轻叹了口气。“秀丽，替哀家换身衣服，哀家要去乾清宫。”
秀丽连忙应声，取来一件石青色的常服。“太后，您真要去劝皇上？”
“不然还能看着他胡闹吗？”太后系上玉带，眼神复杂，“那紫月丫头是个好孩子，可皇后之位，不是光靠皇上喜欢就能坐的。哀家得去劝劝他，至少……也得查清那丫头的来历再说。”
乾清宫的宫门近在眼前，守门的小太监见了太后，连忙跪下请安：“奴才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皇上在里面吗？”太后问道。
小太监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怯：“回太后，皇上……皇上早朝后就带着紫月小姐出宫了。”
“出宫了？”太后愣住了，脚步顿在宫门前。她以为皇上会在乾清宫安抚紫月，或是处理反对的奏折，却没想到他竟带着人出宫了。这孩子，为了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管不顾了。
晨光洒在慈安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太后站在乾清宫门前，望着宫墙外的方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太后，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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