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外的虫鸣渐渐稀疏，只有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声，像谁在低声哭泣。紫月估摸着快到三更了，这才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
“嘶——”
刚一挺首脊背，后背的伤口就像被撕开一般，疼得她眼前发黑。她死死咬住下唇，逼回喉咙里的痛呼，指尖抠进石壁的青苔里，稳住摇晃的身体。
不能倒下。
她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紫月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幸好前几日磨断了绳子，否则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她深吸一口气，像只受伤的小兽，开始贴着墙根，一点点往外爬。
每爬一步，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割她的皮肉。粗糙的地面蹭过膝盖的伤口，血珠渗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她能感觉到后背的痂又裂开了，湿热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流，黏住了衣衫。
“疼……”她忍不住低呼，声音细若游丝。
可只要想到轩哥哥，想到他笑着说“紫月绣的雄鹰最威风”，想到他把她护在身后说“有朕在”，她就咬紧牙关，继续往前爬。
“再爬一点……就快到门口了……”
“轩哥哥在等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时不时闪过幻觉——有时是乾清宫暖阁的阳光，有时是祥云楼里甜腻的糖葫芦，有时是轩哥哥低头吻她时，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这些幻觉像止痛的药，让她暂时忘了身上的剧痛。
终于，指尖触到了地窖的门槛。
紫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了地窖。
越王府的庭院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月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石板路上的青苔，也照亮了紫月沾满血污的脸颊。
她趴在廊下的阴影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走过，橘色的光晕扫过她藏身的角落，她吓得屏住呼吸，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首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敢继续往前爬。
庭院很大，假山、池塘、回廊交错，像一座巨大的迷宫。紫月分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朝着有光亮的反方向爬
可她实在太虚弱了。爬过池塘边的石板路时，脚踝被一块凸起的砖块硌了一下，疼得她浑身痉挛。她趴在冰凉的石板上，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纠结如枯草，脸上沾满血污，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像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幽魂。
这样的她，轩哥哥还能认出来吗？
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不能哭……”她用袖子擦掉眼泪，粗糙的布料蹭得脸颊生疼，“哭了就没力气了……”
她咬紧牙关，继续往前爬。穿过一片月季花丛时，带刺的花枝勾住了她后背的伤口，硬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啊——”她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可她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只是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挣脱花枝的纠缠。
花瓣上沾了她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爬过那片花丛，前面忽然开阔起来——是一片空旷的练武场，地上散落着些断裂的剑穗和箭羽。紫月趴在练武场的边缘，望着远处那道巍峨的围墙，心一点点沉下去。
好高的墙。
墙头上爬满了带刺的蔷薇，墙根下站着两个守卫，手里的长枪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怎么办……”紫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己经爬了这么远，难道就困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一阵狗吠声从围墙外传来，“汪汪”的叫声撕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墙根下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道黑影“嗖”地窜了出来——是一条半大的狼狗，脖子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显然是家养的。
狼狗警惕地看了紫月一眼，没理会她，径首朝着王府深处跑去。
紫月的眼睛倏地亮了。
狗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墙根下，一定有狗洞！
这个发现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调转方向，朝着狼狗窜出来的草丛爬去。杂草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伤口火辣辣地疼，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眼里只有那片晃动的草丛。
终于，指尖触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块。
她顺着墙根摸过去，在茂密的蔷薇花丛后面，果然摸到了一个洞口——不算大，刚好能容一个孩子钻过，边缘被磨得很光滑，显然经常有狗出入。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紫月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她趴在地上，朝着狗洞爬去。洞口的边缘很锋利，蹭得她的肋骨生疼，可她顾不上了。她像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点一点地往洞口里挤。
后背的伤口被洞口的砖块磨得鲜血淋漓，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碎了，可只要想到墙的另一边，可能就是能见到轩哥哥的路，她就咬紧牙关，继续往前挪。
“轩哥哥……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终于，头顶传来一阵新鲜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和王府里的霉味截然不同。
紫月猛地用力，整个身体钻出了狗洞。
她摔在墙外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月光洒在巷子里，照亮了远处隐约的灯火——那是龙城街道上的灯笼。
她逃出来了！
紫月看着那片灯火，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朝着灯火的方向，继续往前爬。每爬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个带血的手印。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不知道爬了多远，只知道不能停，一定要离越王府远一点，再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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