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昨天的温泉……...那氤氲的热气,他沉默的陪伴,以及….他最终克制地移开目光。
那句关于母亲的宣告,虽然语气冷淡,却实实在在地兑现了承诺,甚至给了“调养身体”的缓冲。
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这个解释似乎顺理成章。
他为了孩子,所以暂时“优待”了她和她的母亲。
念头让林晚心头发涩,夹杂着一丝难言的酸楚。
她下意识地,再次将微凉的手覆在小腹上。
这个生命,是因恨而存在的纽带,却似乎也成了此刻她与母亲困境中唯一的庇护所。
那,那些被释放的无辜之人呢?
这又该如何解释?
仅仅是为了显示他的“仁慈”?他的“宽宏大量”?
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是她从未看透的?
沈昭那张总是冷峻疏离、仿佛覆着万年寒冰的脸,此刻在林晚的回忆里变得模糊而复杂起来。
他像一团浓雾,她以为看透了其下的狰狞,此刻却发现那浓雾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别的、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是算计?是矛盾?
“看不透……”
林晚低喃出声,晚风吹散了她的叹息。
她站首身体,拢紧了衣襟,朝着主院的方向缓缓走去。
脚下的路依旧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但她的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死寂。
对沈昭的恨意依旧根深蒂固,混杂着恐惧与屈辱。
可如今,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想要探究“为何”的冲动,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缠绕着那根深蒂固的恨意,悄然破土。
她看不透他。
而这看不透本身,就像投入心湖的第二颗石子,激起了更深、更复杂的涟漪。
前路依旧晦暗,枷锁沉重。
但笼罩在沈昭身上的那层“绝对冷酷”的坚冰,己然被这意外得知的“宽恕”和她自己无法控制的回溯反思,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裂缝之下,是深不可测、令她心悸却也莫名吸引她去窥探的迷雾。
……
她回到院落后,仆人传来消息。
她便被悄然转移到了府邸深处一个更为幽静、也更为森严的院落。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崭新的、被严密控制的气息。
庭院开阔,花草修剪得一丝不苟,却少了份生机,多了份冷肃。
守卫不再是普通家丁,而是换成了沈昭身边最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亲卫。
他们如同沉默的石像,把守着每一个出入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林晚被请进了主屋。
屋内陈设华贵舒适,熏着安神的淡香,地龙烧得温暖如春,精致的屏风、柔软的锦榻、满架的书籍,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贴心。
是他吗?
这份舒适却像一层华丽的茧,将她重重包裹,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自由。
沈昭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最近待在院落不要出门。”
若是从前,林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解读为更深层的囚禁,是沈昭对她掌控欲的进一步彰显。
但此刻,经历了母亲获释、听闻了无辜者被放的消息,她心中那堵名为“绝对冷酷”的墙己悄然裂开缝隙。
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的目光,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一个面容严肃、眼神却异常沉稳的老妇人被指派到她身边。
她话极少,动作却精准得如同尺量。她会无声地调整林晚身后靠垫的角度,确保舒适。
会在林晚稍有倦意时,恰到好处地奉上温热的参茶。
会在林晚对着窗外发呆时,默默将一件更厚的披风搭在她肩上。
她的照顾,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细心,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种……被严密“照管”下的安全?
有御医频繁的到来,不再是偶尔的问诊。
一位须发皆白、神情凝重、明显是宫中御医的老人,每隔几个时辰便会准时出现。
他的请脉细致而漫长,指尖搭在她的腕上,仿佛在倾听她身体最细微的絮语。
他会详细询问她的饮食、睡眠、任何微小的不适,然后开出一张张药方,由那沉默的嬷嬷亲自煎煮,不容旁人插手。
这种近乎监视的“关怀”,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
就连送来的膳食精致异常,荤素搭配,药膳温补。
但每一道菜、每一碗汤,在送到林晚面前之前,都要经过极其繁琐的检查。
银针试毒只是基础,更有专门的侍从用小碟分装试吃,静待许久确认无恙后,才由嬷嬷亲手端到林晚面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仿佛随时会有毒蛇从精美的食盒中窜出。
这份如临大敌的森严保护,让林晚的心也一点点悬起来。
沈昭在防什么?防谁?
是怕她伤害腹中的孩子?
还是……怕有人伤害她和孩子?
疑问很快得到了血淋淋的解答。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御医刚走,嬷嬷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胎药进来。
药汁浓黑,散发着微苦的草木气息。
按照惯例,嬷嬷用小银勺舀出一点,倒入旁边一个备好的小瓷碟中。
她没有立刻试吃,而是异常仔细地观察着药汁的颜色和沉淀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接着,她取出一根特制的、比寻常银针更细长、尖端泛着幽蓝光泽的长针,缓缓探入那碟药汁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仅仅过了几个呼吸,那幽蓝的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作一种令人心悸的乌黑!
那黑色蔓延得极快,带着一种不祥的吞噬感。
嬷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她猛地抬头,不是看药碗,而是第一时间看向林晚,厉声喝道:“夫人!别碰任何东西!”
同时,她手腕一翻,竟从袖中滑出一枚小巧的骨哨,用力一吹!
尖利刺耳的哨音瞬间撕裂了院落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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