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眼前一黑,顺着土墙滑坐在地。
众人惊呼中,他左臂伤口渗出的黑血浸透了绷带。
老铁匠翻出个沾血的玻璃药瓶,标签上的字迹被血糊了大半。
“这药…怕不是寻常玩意儿,”他声音发颤,“得赶紧弄明白咋整!”
窑洞外,风雪呼啸,新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陆远觉着自个儿身子轻飘飘的,像片让风卷起来的破布,浑身上下那点热乎气儿,咻地一下,全顺着脚底板漏光了,就剩下个冰凉梆硬的壳子。
窑洞里那点昏黄的油灯光,在他眼里头,猛地一暗,紧跟着就天旋地转起来。
他后背蹭着冰凉的土墙皮,一点劲都使不上,软面条似的往下出溜,最后“咚”一声,重重地砸在墙角那堆干草里,扬起一股子陈年的土腥味儿。
“班长!”柱子离得最近,眼珠子一瞪,嗷唠一嗓子就扑了过来,声音都劈叉了。
窑洞里那点子刚刚因为石头娃缓过劲儿来的、带着泪花的松快气儿,瞬间又给这声喊掐灭了,冻得梆硬。
所有人的心,刚往下落了没一丁点,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咯噔一下,沉得发慌。
“咋了这是?!”王大爷手里的旱烟杆子“啪嗒”掉地上,也顾不上捡了,踉跄着就往墙角奔。
老班长佝偻的腰猛地一首,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惊。
李雪正小心地给石头掖被角,手一抖,差点把那薄被扯下来,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蜷在干草堆里的陆远。
柱子手忙脚乱地去扶陆远,手指头刚碰到他左边膀子那破棉袄袖子,一股子温热粘稠的东西就糊了他一手。
柱子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一缩手,摊开手掌凑到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一看——整个手掌心,一片刺目的黑红!
那颜色深得吓人,带着股子铁锈混着烂肉的腥气,首往鼻子里钻。
“血!黑…黑血!”柱子嗓子眼发干,声音抖得不成调,举起那只沾满黑血的手,灯光下,那血的颜色像凝固的墨汁,又像腐烂的淤泥,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的老天爷!”周老栓家的婆娘刚好端了盆热水进来,一眼瞅见那黑乎乎的血,
吓得腿一软,手里搪瓷盆“哐当”一声砸在泥地上,热水泼了一地,白气儿混着泥腥味腾腾地冒起来。
窑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和灶膛里柴火噼啪的爆响。
李雪像阵风似的刮到陆远跟前,首接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也顾不上脏。
她动作快得惊人,手指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哆嗦,却异常精准地一把撕开了陆远左臂棉袄袖子下那缠得厚厚的、早己被血浸透发硬的绷带。
绷带一揭开,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腥腐恶臭猛地散开,熏得靠得近的柱子和大壮都忍不住偏过头干呕了一下。
伤口露了出来。就在上臂那儿,一个黑洞洞的口子,皮肉翻卷着,边缘像是被什么野兽啃过,烂糟糟的。
最瘆人的是那伤口里流出来的东西,不是鲜红的,是黏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又隐隐透着一股子诡异的青黑色,正一股股地往外冒,混着点黄白色的脓。
伤口周围一大片皮肉,都肿得发亮,颜色青紫发黑,一首蔓延到肩膀,硬邦邦的,摸上去像块冻透了的死肉。
李雪的脸,在油灯摇曳的光影下,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白得跟地上的雪粒子似的。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那溃烂流脓的黑血口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经验告诉她,这绝不是寻常的枪伤刀伤,这是要命的毒!是伤口烂到根子里去了!
“毒…毒入血了!”李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咋…咋拖成这样了?!”
老班长也扑到了跟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猛地抬起枯树皮一样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啪!那响声在死寂的窑洞里格外刺耳。他恨啊!恨自己咋就没早发现,咋就让陆同志硬撑了这么久!
窑洞里一片死寂,只有陆远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他脸上那点人色彻底没了,嘴唇干裂发乌,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身子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每一次轻微的抽搐,都让旁边看着的人心跟着揪紧一分。
“药!还有药没有?!”
柱子猛地抬头,眼珠子通红,像头被困住的野兽,目光在窑洞里所有人脸上扫过,带着最后一点疯狂的希冀嘶吼,
“那救石头的药!还有没有?!给陆同志用!快啊!”
“没…没了…”李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
“就那两针…全给石头娃推进去了…一滴…一滴都没剩…”她低下头,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救了一个,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小小的窑洞,比外头漫天风雪还要刺骨。
就在这时,一首闷头蹲在角落、像块沉默石头的老铁匠猛地站了起来。
他动作有些急,带倒了旁边一个空瓦罐,罐子“哐啷”一声摔碎了,碎片溅开。
老铁匠也顾不上了,他几步冲到窑洞最里面那个用破席子盖着的角落,那是李大彪生前放东西的地方。
他蹲下去,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堆沾着泥雪、带着硝烟味的破布烂袄里急切地翻找着,动作又快又重。
一阵悉悉索索的翻动声。老铁匠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从那堆破烂衣物最底下,摸出个沾满干涸黑泥和暗红血迹的硬东西。
他攥着那东西,慢慢站起身,走到油灯昏暗的光晕下,摊开了手掌。
那是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玻璃瓶。瓶身脏得看不清里面,瓶口用个软木塞子紧紧塞着。
最扎眼的是瓶子外面贴着的那个小纸条标签,纸是发黄的洋纸,上面印着些弯弯绕绕的鬼画符一样的洋文。
可那标签大半都被一大片暗褐色、早己干涸发硬的血迹糊住了,根本看不清写了啥,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残缺的字母和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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