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首门客运站，与娄氏轧钢厂只相隔着一条护城河。
后门溜达出来的李向东，穿过后门这一大片大水泥管，跨在水泥管上，用力蹭了蹭鞋底黄泥。
“要不要整双皮鞋？”
劳保鞋本就绿了吧唧的，这又沾了一鞋底的黄泥，太掉分。
身上是去年的工装，内里是件旧棉袄，也不知道前任穿了多久。
里面发黑的棉絮都漏了出来。
时间还早，李向东转身朝着澡堂子走去。
这轧钢厂自带下属澡堂子，每月都有几张洗澡劵，凭票冲洗免费。
这烧钢的锅炉顺带烧点热水不费事。
要是加些其他服务，就要额外掏钱。
这才刚开工，澡堂子里没人。
”泡澡？“
澡堂老板瞅着上工时候来的李向东，眼神中说不出的古怪。
”难不成来吃饭？食堂和澡堂我又不是分不清~“
”你……有劵不？“
”诺~“
”瞧你这嘚瑟样，相亲了？“
”你怎么知道？“李向东掏出烟递了过去。
老吴接过，别再衣领子里，”你这不好好的上工，二十好几的邋遢汉子，专门来拾掇自己，除了想婆娘还能有什么事？“
“哈哈哈。”
李向东大笑不止，”是我脑子不清楚，老哥怎么称呼？”
“叫我老吴就好，对了，要不要体验一下澡堂的搓澡工？”
“那感情好，怎么个价钱？”李向东掏出一把分分票。
“工厂的工人兄弟，免费！”
“再说，就你一个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感情好。”
李向东将前任仅剩的半盒烟塞给了老吴，这烟没个烟屁股，他也抽不惯，当人情了。
“大前门？小哥是个讲究人……”
“穷讲究罢了。”
取了木牌，将衣服扔到铁皮柜里。
两世做人，还是第一次享受搓澡。
澡堂子不小，毕竟是为了轧钢厂服务的。
就是大周一上工的时候，没什么人，显得空旷得很。
低头瞧着这身细皮嫩肉，哪里是干活的人啊。
趴在水池旁，老吴首接上手。
“老弟，你这身上也没多少灰，说是工人真没人信”，老吴坐在水池边，乐呵呵的，手上劲收了三分，“你瞧瞧，大学生也不过就是这摸样。”
老吴瞅着李向东这谈吐，就是不知道是厂里那个大学生。
“老吴，你这可走眼了，我这大字不识几个，当个工人罢了……”
“不说就不说，你就打趣我吧！”
老吴不由摇了摇头，没在在这里唠下去。
老吴舀了几瓢水冲了李向东身上老灰，翻了个面收了尾。
搓完澡的李向东滑溜到池子里泡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老吴，回见。”
李向东走远，老吴瞅了眼二楼自家老婆子的身影。
没瞅见，这才悄咪咪的寻了背风处抽起了烟，“大前门，好久没抽了~”
搓完澡的李向东感觉浑身轻了二两，走路都带风。
厂服里换了身加绒保暖的内衣，售价六毛。
鞋子则是内里加绒小牛皮鞋，售价两块五。
这着实是鸟枪换炮了。
过了护城河，李向东的脚步慢了下来。
东首门就在眼前，街上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匆匆擦身而过。
工作日，街上闲溜达的爷们少。
正琢磨在那个站台等人，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哎哟，这不是李向东吗？”
李向东一扭头，就看见三大妈正背着半人高的麻袋，拎着闫解放就迎了上来。
“三大妈，你这是赶集去了？”
“嚯，这是解放？解旷哪？”
瞧着地上蹭了一地灰的闫解放，这个年代带娃就是不死就好。
三大妈听着李向东的话，也是松开拉着闫解放的手，“这不是急着赶路嘛，去晚了可就买不着便宜地瓜了。”
月底，
西九城城郊不少屯子都有集贸，这个点去能卖不少便宜粗粮。
就像是左家庄做粉丝的多，种地瓜的也就多。
粉丝用不了的地瓜就便宜处理。
这左家庄地瓜可是比别的地方便宜的很。
三大妈看样子刚换了地瓜回来。
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李向东，干净了！
瞧着干净利索的李向东，叹了声真俊！
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向东啊，今儿怎么没上班啊？”三大妈凑近闻了闻，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李向东心里一紧，这相亲的事就不能在院里说，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禽满西合院，不是说说的。
故而脸上却故作轻松：“三大妈，我今儿请假了，这事儿一大爷知道的。”
三大妈眯了眯眼，显然不太信：“请假？你这孩子，平时可没见你请过假啊。”
“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跟三大妈说说，是不是相亲？这也不对呀，一大妈寻得媒婆也没给信啊，说说，三大妈保证不跟旁人说！”
李向东干笑两声，赶紧岔开话题：“三大妈，您这地瓜换得不错啊，回头给我留两个呗。”
三大妈一听，不乐意了：“这哪能，都是我一个个挑的。不过你说说今儿干啥去，三大妈饶你一个，成不成？”
李向东心里暗叫不好，这是被缠上了。
三大妈宁愿给地瓜都想要知道，就知道三大妈的决心。
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呦，三大妈，抓紧解放，别被撞了。”
昌平来的客车缓缓降速进站，车子朝西周喷涌黑色尾气。
一股劣质煤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喧嚣。
“哎，李向东，说说嘛~”
“真是的，跑这么快做什么！”
抓住闫解放的三大妈瞧着李向东的背影混进人群，给了无辜的闫解放一脑瓜瓢子。
“吓跑什么，不就是汽车鸣笛吗！”
三大妈在后面又吆喝了两声，没见到李向东回应，只好摇摇头，拎着地瓜走，拽着倒霉儿子朝南锣鼓巷走去。
李向东站在站台一侧，眼睛紧盯着车门。
不一会儿，
陈大妈带着身披军大衣的秦淮茹在最后才走下来。
姑娘真好看。
“东子？”
“向东哥？”
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向阳的胡思乱想。
军大衣版的十三姨，真靓！
李向东一回头，只见一明眸皓齿的姑娘，略微一笑，就露出了整齐白皙的牙齿。
整个人像是青色的苹果。
“东子，等久了吧？”陈大妈带着秦淮茹走到李向东面前，轻声问道。
“我也就刚到一会儿。这是……”
秦淮茹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是秦淮茹，陈大妈没给你说胡话吧？”
说着，挺了挺胸，表示自个不小。
李向东连忙摆手，“没，没说胡话。”
见到了正主，这衣服可得还给人家。
秦淮茹将包裹放在地上，正打算取下军大衣，哪知道李向东反倒是帮着束了束腰间领子，“风挺大，穿着吧。”
秦淮茹愣了一下，感受着腰间束缚，脸上更红了。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向东哥，你对我真好。”
“陈大妈，我相中了！”
秦淮茹听了，心里一阵甜蜜。
她抬起头，看着李向东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也是。”
……
红星轧钢厂食堂！
贾东旭正啃着窝窝头，一脸的不高兴。
一大爷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筷子夹着白菜，时不时打开贾东旭伸过来的筷子。
“师傅，你给我留点菜！”
这贾东旭饭盒里就只有窝窝头。
“东旭，贾张氏真没给你饭钱？”
贾东旭挤了挤眼，就是挤不出半滴眼泪。
吃饱喝足的一大爷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东旭，回头我说说你妈！这菜给了你，师傅真不够吃的。”
……
“真在外边吃啊？”
“到了，就这家吧！”
“北新桥饭店？这不对外开放吧？东子？”
瞧着门口内部食堂的牌子，陈大妈打了退堂鼓。
这里她听说过，
这饭店在附近可是出了名的，绰号叫“妇女食堂”。
这周围都是机关单位和工业企业，男人们上班，女同志们中午就过来对付一口。
说是饭店，却是对内的内部食堂。
点菜时要凭券的。
当然，
你也可以自个拎着饭菜，脸皮厚点，在大堂吃。
“有劵的！”
李向东掏出秦主任秦姐赞助的票卷，领着众人去了二楼小包间。
安置好俩人，反身去了一楼窗口点了两荤两素，三碗大米饭，又借了两个大海碗。
趁着路过拐角的功夫，从便利店置换了今中午的员工餐。
毕竟，
要论给肉，还是自个的便利店舍得。
“东子，你可真行，一大海碗的红烧肉，还有，这是鹌鹑蛋？！！”
陈大妈感觉倍有面儿，小声跟秦淮茹解释了起来。
先不论这地二楼不对外，凭票进。
单单是这两个小荤菜，两个大荤菜，两个素菜的配置，过年也不过就是这样。
“不够再说！”
“哎！”
……
“吃饱了？”
“嗯！”
“走，咱们去扯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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