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也顾不上冰凉了，他渴得要命。接过碗，冰凉的水滑过干得冒烟的喉咙，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却也像甘泉一般滋润了他近乎干涸的身体。
“谢谢你，阿秀。”林凡把碗递还给她，感受着凉意带来的片刻清明，饥饿感再次猛烈反扑。他犹豫了一下，实在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开口：“还有……那个，阿秀姑娘，你家……有吃的么？一点就行……” 他脸上发烧，作为曾经的顶尖修士，如今竟然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讨饭。
阿秀愣了一下，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为难和局促。她抠着自己破棉袄的衣角，声音小了许多：“吃的……俺家……俺家就剩几块昨天的杂粮饼子……硬邦邦的……阿嬷说……今天还要去里正家看看能不能借点粮食……收成不好，村里大家……都缺粮……”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一丝愧疚涌起。自己落难于此，己是拖累。看着阿秀冻得发红的小脸和单薄的衣衫，再想到她说的“爹娘没啦”，这家境恐怕比他想象的更艰难。
“没关系，硬饼子也好，谢谢阿秀。”林凡压下心绪，温和地说。
阿秀应了一声，又跑了出去。这次回来得更快，小心地捧着一块颜色发灰、表面粗糙、看起来确实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
林凡接过，触手冰凉坚硬。他尝试着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一股混杂着麦麸、糙米和某种粗糙根茎的苦涩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坚硬无比，每嚼一下都硌得牙床生疼，难以下咽。
但他知道，这是人家能拿出的口粮了，是救命的东西。他咬着牙，一点点用口水化开，艰难地吞咽。
一小块饼还没吃完，草帘又被掀开。
一位身形佝偻，穿着浆洗得发白、打着好几个大补丁棉袄的老妇人拄着一根细竹棍走了进来。她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风霜和辛劳的痕迹，眼窝深陷，但目光却带着乡下老人特有的慈祥和平静。
“阿婆。”林凡赶紧放下手中剩下的饼，想站起身，却发现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坐着吧，后生。”老阿婆挥挥手，声音沙哑却透着温和。她浑浊的目光在林凡身上和他手里的剑扫过，最后落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醒了就好。昨天阿秀她们在荒草甸子发现你的时候，脸色青灰，跟死人差不多……亏得捡了半条命回来。这鬼老天，又干又冷，地也薄，收不上粮，净是灾荒……”
“多谢阿婆救命之恩。”林凡真心实意地道谢，“我是北边来的，遭了劫道的……侥幸逃命，迷了方向，也不知怎么摔到这里了。”他编了个合理的理由。
“唉，这年头，没太平地界儿。”老阿婆点点头，似乎很理解。她看向林凡，又看看他手里的剑，摇摇头：“后生，你身上啥都没有，就剩这把破……剑？拿着这个，不如在俺们村先待下。村子虽穷，总能匀口吃的。等开春暖和了，力气攒足了，你再想打算？”
“求之不得！多谢阿婆收留！”林凡连忙答应。这正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那行，你就住这草棚子。以前堆柴禾的，破是破了点，好歹西面有墙，能挡点风。晚上跟阿秀挤一挤，咱家西屋就一个炕。”老阿婆说着，指了指外面，“别闲坐着，能动弹了就去村口帮把手。村长张叔说了，这几天大家伙都去打谷场帮忙，想法子再压点土基子，补补塌了的东墙。多个人多把力气。”
“哎！”林凡应下。干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软弱无力的双手，又看了看布满红锈的剑。重活恐怕不行，但至少能看看，力所能及帮点什么。这或许也是融入这里的第一步。
老阿婆交代完，又拄着棍子去忙别的事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丝生路初现的微光。
“文气化元气……儒道世界……”他低声自语，想起剑妈的话。目光再次落在破剑上。剑妈提醒他，剑或许是关键。
他强迫自己忽视身体的虚弱和腹中的饥饿，再次盘膝，艰难地摆好姿势——这次不是为了调动消失的力量，而是将仅存的、微弱的精神力，再次投入那满是锈迹的剑身深处，尤其是刚才感应到那细微的玄奥纹路附近。
冰凉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一种无声的呼应。剑上的铜锈在意识感知下不再仅仅是腐蚀，它们更像是沉寂的火山灰，覆盖着什么秘密。
“识字么？”林凡在心底问剑妈，也像是在问这把剑。他仔细分辨那些锈痕下纹路的走向。
“认得一些。”剑妈的声音带着几分回忆的意味，“但这些……不属于我见过的任何一种上古仙魔古篆或者天道符文。它们更像是……一种对天地规则极其精妙的‘刻画记录’，如同最初的象形文字。”
“象形文字……刻画规则……”林凡心中一动。他忍着精神枯竭的眩晕感，目光在屋内游弋，最后落在阿秀刚才送水的粗陶破碗边缘未干的几滴水痕上。
水滴。
他凝视着那水滴的形状。圆润，，映着破洞漏下的微光。
几乎是同时，他心头微动，指尖无意识地顺着锈剑剑脊上那道凹痕里最清晰的一道细微纹路，极其缓慢而吃力地模仿——那是一个极其简易的、弯曲闭合的圆环。
嗡……
剑身上的那道纹路，仿佛冰层下的活鱼，猛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流，凭空出现在林凡盘坐的周身三尺之内！虽然微不可察，但林凡那因为“过敏”而格外敏感的灵魂，清晰地“感觉”到了！
那不是灵力！它是一种极其“干净”、“纯粹”的气息，带着水的润泽，露的清新，仿佛从虚空中凝聚而来！
这股气流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就消散了。
但林凡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枯木逢春般的精光！
他顾不上精神透支的头疼欲裂，目光死死盯住那把布满红锈的破剑剑脊上被水痕唤醒、又被自己模仿刻画的痕迹。
那不是废铁的瑕疵！
那是最原始的……文？符？蕴藏着沟通此界天地元气的法则之秘？！
锈蚀的表层之下，那几道被时光磨砺得几乎消失、却又顽强存在的玄奥纹路，在林凡的心神感应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更加清晰的脉动。它们扭曲、转折，带着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古朴意味。
“水……”林凡声音嘶哑地低喃，指尖顺着那道圆环纹路又描摹了一下。那微弱的气流再次扰动，带着的凉意拂过他的手背。
他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外面阴沉压抑的天空，看向贫瘠干裂的土地，再看向手中这柄布满了岁月伤痕的剑，心跳如鼓擂。
这柄“老剑条”，在这以文气立道的陌生天地里，会是他撬开通向“道”的第一块基石吗？
饥饿感仍在灼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坚定的探索欲望，在林凡心底悄然燃起，如同荒野中摇曳的星火。
北荒村的风，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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