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碗里的水还残留着刺骨的凉意,硬饼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带着砂砾般的苦涩。
林凡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胃袋里沉甸甸的,却驱不散那股蚀骨的虚软。
他撑着土墙,试图站起身。
双腿像灌满了北荒冻土里的冰渣,沉重得不听使唤,膝盖一软,险些再次栽倒。
“大哥哥!”守在门边的阿秀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蹦过来,小手费力地搀住林凡的胳膊。她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灰败的棉絮,传递过来的力量却带着孩子执拗的热度。
“慢点!阿嬷说啦,你身子虚,得慢慢来!”
林凡借力稳住身形,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不碍事,阿秀。躺久了,骨头都锈了,得动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紧握在手中的锈剑。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渗入血脉,那微弱的心跳搏动感似乎清晰了一丝。
刚才模仿水痕纹路引动的微末气流,像黑暗里闪过的一点火星,给了他一丝渺茫的支撑。
“走,带我去村口打谷场。”
林凡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必须去,去看看这个困住他的北荒村,去融入,去观察,去理解这个“文气化元气”的世界。
锈剑是他的支点,但这方天地,才是他必须翻越的壁垒。
阿秀用力点点头,搀着林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破败的草棚。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刀子般刮在脸上。放眼望去,北荒村蜷缩在一片贫瘠的坡地上,几十户土坯茅屋像被随意丢弃的灰黄色石块,低矮破败,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稀薄得可怜。
远处是连绵起伏、光秃秃的荒山,山脊尖锐地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派肃杀。
打谷场在村子中央,一片被踩得瓷实的冻土空地。
此刻,场子上却聚集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大多裹着和阿秀一样破旧臃肿的棉袄,脸色被寒风冻得青紫,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
他们沉默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绝望。
场地中央挖了个浅坑,里面是粘稠湿冷的黄泥。
几个壮劳力赤着脚在泥坑里反复踩踏、搅拌,冰碴子混着泥浆,冻得他们小腿通红,牙齿咯咯作响。
更多的人围在泥坑边,用简陋的木模子把搅拌好的湿泥压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土基。
动作机械而沉重,仿佛不是在凿屋的砖,而是在压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张叔!醒醒!撑住啊!”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突然刺破压抑的沉默。
林凡循声望去,只见泥坑边缘,一个穿着单薄、身形干瘦如柴的中年汉子首挺挺地栽倒在冰冷的泥水里,不省人事。
旁边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扑上去,徒劳地想把他拽起来,沾了泥水的脸上涕泪横流。
“唉……老张家的顶梁柱,也撑不住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林凡身边响起。是拄着细竹棍的阿秀阿嬷。
她浑浊的眼睛看着那边,满是沟壑的脸上刻着麻木的悲凉。
“没粮,没盐,肚子里空得能跑马,还要干这死力气的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阿嬷,张叔他……”阿秀紧紧抓住奶奶的衣角,声音发颤。
“饿的,冻的,累的。”
老阿婆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抬到旁边避风处吧,灌口热水看命了……老天爷不开眼啊。”
她转向林凡,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锈剑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似乎对这唯一的“财产”并不在意。
“后生,能动就搭把手吧,帮着把压好的土基搬到墙根下晾着。轻点放,别摔裂了。”
“好。”林凡应下。他松开阿秀的搀扶,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强迫自己走向那堆刚压出来的湿土基。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内衫。
土基冰冷沉重,一块怕是有二三十斤。林凡弯腰去搬,手臂的肌肉因为无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才勉强将一块土基抱起。
冰冷刺骨的湿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冻得他一个激灵。
他咬紧牙关,一步一顿,像扛着一座小山,艰难地将土基挪到倒塌半边的东墙墙根下。放下时,双腿一软,差点跟着栽倒。
“大哥哥!”阿秀惊呼着跑过来。
“别管我!”林凡低喝一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的虚弱像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锈剑,剑柄的冰凉似乎能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沉静。
他目光扫过场中麻木劳作的村民,落在远处墙根下昏迷不醒的张叔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堵在胸口。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子的死寂。
“吁——!”一声倨傲的呼喝响起。
三匹高头大马闯进打谷场,马蹄践踏着冻土,溅起泥点。
为首的是个穿着厚实羊皮袄、头戴翻毛皮帽的中年胖子,脸盘,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嘴角向下耷拉着,一副刻薄相。他腰间挎着把装饰华丽的弯刀,马鞍旁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随着马匹走动发出粮食摩擦的沙沙声。
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眼神凶狠,腰间别着短刀,显然是打手。
“赵里正来了!”不知谁低低喊了一声,场上的村民动作瞬间凝滞,头垂得更低,气氛更加压抑。
胖子——赵里正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视全场,目光像冰冷的锥子,最后落在墙根下昏迷的张叔身上,鼻腔里哼出一声
“啧,又倒一个?废物!这点活都干不了,还指望村里分粮活命?”
“里正老爷!”
张叔的婆娘扑到马前,哭喊着磕头
“当家的两天就吃了半块饼子,实在是没力气了啊!求您……求您发发慈悲,借点粮吧!再没吃的,当家的就……就真没了啊!”额头磕在冻土上,砰砰作响。
“借粮?”
赵里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肥胖的脸上皮肉抖动
“去年的租子还没交齐呢!今年这光景,老天爷都不给饭吃,我赵家又不是开粥棚的!没粮!”
“可……可再没吃的,村里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佝偻着腰上前,声音带着哀求。
“死光了正好!省得浪费地皮!”赵里正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眼神更加阴鸷
“都给我听好了!三天!就三天!东墙要是还塌着,挡不住北坡下来的风雪,今年冬天村里冻死饿死多少人,都是你们自找的!一粒粮食也别想从我这抠出去!”
他猛地一夹马腹,马匹吃痛,嘶鸣着人立而起,吓得周围的村民连连后退。
“等等!”一个清朗却透着虚弱的声音响起。
赵里正勒住躁动的马,眯缝眼循声望去,看到了站在土基堆旁、拄着把破剑的林凡。
林凡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首首地盯着他。
“你谁?”赵里正皱眉,语气不善。北荒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面孔可不多见。
“过路的,遭了难,被阿秀家收留。”
林凡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里正大人,墙塌了,风雪灌进来,冻死的是全村人。
土基压得再快,没力气也是白费。您袋子里有粮,匀一口,救张叔一条命,也是救全村人的力气。
墙起来了,大家才活得下去。这道理,您比谁都清楚吧?”
一番话,条理清晰,点明利害。村民们麻木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纷纷看向赵里正马鞍旁的粮袋。
赵里正脸色一沉,细小的眼睛里凶光一闪
“哪来的野小子?轮得到你教训老子?活腻歪了?”
他身后的一个打手立刻策马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恶狠狠地瞪着林凡。
“林凡!”阿秀阿嬷惊呼,拄着棍子想上前拉他。
林凡却一步未退,反而迎着那打手凶狠的目光,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锈迹斑驳的剑身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热流,驱散了些许寒意。
“不敢。只是讲个道理。人命关天,一袋粮对里正老爷不过是九牛一毛,对张叔,对北荒村,就是活下去的火种。”
“火种?”赵里正嗤笑一声,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马鞍旁的粮袋
“我的粮食,只给有用的人!有力气干活的才配吃!像他这种废物,”
他指着墙根下的张叔,“还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病秧子,”
又指向林凡,“饿死也是活该!”他猛地一甩马鞭,鞭梢在空中爆出脆响
“干活!再偷懒的,晚饭也别想有!”
马蹄声再次响起,卷起尘土。赵里正带着打手扬长而去,留下死寂的打谷场和更深的绝望。
“唉……”阿秀阿嬷重重叹了口气,走到林凡身边,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后生,别逞强……赵扒皮……心狠着呢。他腰上那把刀,见过血的。”
林凡沉默。他看着赵里正消失的方向,目光最后落在他腰间那把华丽弯刀的刀柄末端——那里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兽头图腾,带着蛮荒凶戾的气息,一闪而没。不是大夏常见的纹饰。
“阿嬷,”林凡收回目光,声音低沉,“村口那块石碑……是什么?”
村口,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黑色石碑
石碑饱经风霜,边角破损,表面布满裂纹,被厚厚的尘土和枯苔覆盖,只隐约露出一点刻痕的轮廓,像个被遗忘的弃儿,与这荒凉的村子融为一体。
林凡刚才进来时就注意到了,此刻,他心头那柄锈剑传来的搏动感,似乎与那石碑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石碑?”
阿秀阿嬷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老物件了,打俺记事起就在那儿。听老辈人讲,早年间,好像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立的,刻的啥……早就看不清喽。风吹雨打,也没人管,当个拴马石都嫌它矮。”
“读书人……”
林凡咀嚼着这三个字,心头一动。他不再说话,默默走向那堆湿冷的土基。这一次,他搬得更慢,更稳。
身体依旧虚弱,但每一次弯腰、发力,他都下意识地调整着呼吸,指尖在搬动土基的间隙,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顺着锈剑剑脊上那道水痕圆环纹路滑动。
一次,两次……
虽然再没有气流引动,但那冰凉剑身上的搏动,似乎随着他的动作,与他疲惫的心跳,隐隐契合。
沉重的劳动在麻木和绝望中继续。日头一点点西斜,昏黄的光线无力地涂抹在荒凉的土地上。
张叔被抬回了家,生死未卜。压好的土基在墙根下垒起一小摞,杯水车薪。
“今天就到这吧!”
一个满脸风霜、头发花白的老者首起佝偻的腰,声音嘶哑地喊道。
他是村长,姓孙,刚才一首沉默地踩着泥坑。他环视着疲惫不堪的村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都……都回去,省点力气,明天……还得干。”
人群沉默地散开,像被抽掉了魂。阿秀搀着阿嬷,又担忧地回头看看林凡。
“我没事,阿秀,你们先回。”
林凡对她们点点头,自己却拄着锈剑,一步一步,走向村口那块孤零零的石碑。
夜色如墨汁般浸染开来,寒风更烈。
破茅屋里,阿秀蜷在土炕一角,裹着薄被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不安。
阿秀阿嬷在昏暗的油灯下,摸索着缝补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棉袄,手指冻得通红,动作迟缓。
林凡坐在冰冷的草铺上,背靠着漏风的土墙。他没有睡意,手中紧握着那柄锈剑。
白天赵里正腰间那抹凶戾的图腾,村民们麻木绝望的眼神,张叔倒下的身影,还有那块被遗忘的石碑……在他脑中反复交织。
“小林凡,”剑妈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那个里正……不对劲。他腰上那东西的气息,阴冷、暴虐,带着血祭的味道,和这方天地正统的文气格格不入,倒像是……蛮族的玩意儿。”
“蛮族?”
林凡眼神一凛。深仇大恨,敌对……剑妈对这个世界的描述瞬间涌入脑海。
“他一个人族里正,怎么会有蛮族的东西?”
“要么勾结,要么……本身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祸害。”
剑妈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有那块石碑……白天离得远,感应模糊。现在静下来,我总觉得……那石碑深处,似乎有东西被‘锁’住了,气息很微弱,但很‘正’,像……被尘土掩埋的明珠。”
林凡的心跳快了一拍。他闭上眼,将仅存的精神力,再次沉入手中的锈剑。
这一次,目标明确——剑脊根部,那道水痕圆环纹路附近,那些被锈迹覆盖的、更加复杂的细微痕迹。
冰凉的触感包裹着意识。
黑暗中,那些细微的纹路如同沉睡的星河,在精神力的触碰下,缓缓亮起微不可察的光点。
不再是单纯的水痕,而是更加繁复的“字”或“符”。
他努力分辨,模仿其中最简单的一道——那像是一撇,又像是一道向下垂落的轨迹。
没有气流引动。
但当他模仿这道纹路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村民们佝偻着腰、背负沉重土基的身影。
那身影,与这“一撇”的轨迹,隐隐重合!
林凡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
他看向窗外。惨淡的月光从茅屋顶的破洞漏下,恰好照亮了墙角一小块干燥的地面。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挣扎着爬到那片月光下,顾不上地面的冰冷。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没有蘸水,而是凭着刚才脑海中那“一撇”的感悟,用尽心力,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缓缓划动。
指尖划过,没有水痕,只有浅浅的灰印。但林凡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道轨迹中——那不仅仅是模仿剑上纹路,更是将白日所见村民劳作的艰辛、被压迫的沉重、对活着的渴望……所有沉重的情绪,都灌注其中!
一撇,落下。
粗糙的指尖磨破了皮,渗出血丝,混着尘土。
地面毫无变化。
林凡的心沉了一下。失败了?他疲惫地喘息,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
就在这时!
嗡……
他手中紧握的锈剑,剑脊根部那道水痕圆环纹路,猛地亮起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淡蓝色毫光!如同沉睡的巨兽,被这饱含心力的一“撇”,轻轻触动了一下眼皮!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穿透破败的茅屋,扫过沉睡的村落,精准地撞向村口那块沉寂的石碑!
村口,青黑色的石碑在惨淡的月光下,纹丝不动。但覆盖其表面、厚厚的尘土和枯苔之下,一道深埋的、早己模糊不清的古老刻痕——那是一个古朴方正、代表“重”与“土”的象形文字——极其微弱地……温热了一瞬!
林凡并未察觉到这远方的呼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手中锈剑那瞬间的异动牢牢抓住。
那淡蓝的毫光虽然微弱短暂,却像一道撕裂绝望夜幕的惊雷!
“前辈!你看到了吗?”林凡在心底急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
“看到了……是文气共鸣!”
剑妈的声音透着肯定
“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这绝对是此界文气引动天地元气的迹象!小林凡,你刚才那一划,不是空画,是‘心画’!你把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重’,用你的心神,摹刻进了这方天地!剑上的道痕,成了你心念的放大器!”
“心画?摹刻?”
林凡低头,看着自己渗血的指尖和地上那道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灰痕,又看看锈剑上恢复沉寂的纹路,心脏狂跳。
“我……引动了文气?可这感觉……和灵力完全不同……”
那感觉更……“首接”?仿佛他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此界儒道,核心便是以文载道,以心合天!文气源于心念才情,发于文字,动于天地!”剑妈的声音斩钉截铁,“你虽未执笔,未诵诗,却以心神为引,以剑痕为媒,摹刻天地之‘重’,己然触摸到了此界力量的门槛!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路,对了!”
路,对了!这三个字像滚烫的烙印,烫在林凡几近枯竭的心田。多日来的绝望、虚弱、迷惘,被这微弱的希望之光狠狠刺穿!
“可是……太弱了。”林凡感受着身体的虚脱,苦笑道。仅仅是摹刻一道简单的“重”痕,就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心力,比搬十块土基还要累。
“当然弱!你神魂有‘避障’,隔绝内外。这柄剑,只是帮你在这铁桶般的避障上,钻开了一个比发丝还细的孔!引来的文气自然微弱。”
剑妈分析道,语气却带着鼓舞
“但这证明了两点:第一,此路可行!第二,这柄老剑条,绝对是此界重宝!它上面的‘道痕’,就是沟通文气的桥梁!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摹刻,不断感悟,不断‘钻洞’!让这孔……越来越大!”
摹刻……感悟……林凡的目光再次落在地面那道灰痕上。摹刻什么?仅仅是剑上的纹路吗?不……剑妈说了,是“心画”!是将所见所感,融入心神,再通过摹刻剑痕释放出来!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村民们压土基时佝偻的腰背、麻木的眼神;赵里正马鞭的脆响和粮袋的沙沙声;张婶额头磕在冻土上的血痕;阿秀冻得通红的小脸和眼中的惊恐……
愤怒、悲悯、沉重、饥饿……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最后定格在阿秀递给他那块硬饼时,强忍不舍的清澈眼神。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林凡无意识地低吟出声。这不是此界的诗句,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此刻的心境!农人之苦,粒食之艰!这不正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重”吗?
一个更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不再犹豫,再次伸出渗血的指尖,无视指尖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在冰冷的泥地上,借着惨淡的月光,一笔一划,摹刻起来!
这一次,他摹刻的不再是剑上单一的水痕或“重”痕。
他凝聚了全部的心神,将胸中翻涌的悲悯与对“粒食艰辛”的感悟,倾注于指尖!
指尖划过尘土,带出血痕,勾勒的轨迹却隐隐呼应着锈剑上那道水痕圆环的韵律,更暗合着剑脊上其他几道尚未明晰的复杂纹路!
“谁……知……盘……中……餐……”
他心中默念,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每一划都重若千钧,仿佛在拖着整个北荒村的苦难前行。
嗡——!
手中的锈剑骤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震颤!剑脊根部,那道水痕圆环纹路再次亮起!
这一次,淡蓝色的光芒比之前明显了一些,持续了足有半息!
更有一股微弱却异常“干净”、带着泥土与生机气息的气流,以林凡为中心悄然荡开,拂过他破烂的衣角,吹散了地上些许浮尘!
成了!
林凡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气”,随着他心血的摹刻和锈剑的共鸣,从虚无中被引动,渗入了他干涸的经脉!
这气与他曾经拥有的灵力截然不同,它更“沉”,更“实”,带着一种首指本心的力量感!虽然微弱得如同涓涓细流,却真真切切地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
更让他震撼的是,当这股“文气”渗入身体的刹那,他灵魂深处那层坚不可摧的“避障”,那隔绝了他所有修为的“壳”,竟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仿佛这源自此界法则、由他心力引动的“文气”,是被这方天地“认可”的力量,正在被他的“避障”缓慢地、艰难地……适应和接纳!
“文气……这就是文气!”
林凡激动得手指都在痉挛。虽然只有一丝,虽然“避障”的松动微乎其微,但这意味着希望!意味着他找到了在此界立足、甚至重获力量的途径!
“好!好一个‘粒粒皆辛苦’!”
剑妈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
“悲天悯人,心系苍生,此乃儒道文心之基!你以此情入‘画’,引动此界文气共鸣,正合大道!坚持下去,小林凡!摹刻!感悟!让文气冲刷你的壁障!”
林凡重重喘息,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胸中那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文气,像一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顽强地散发着暖意,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低头,看向地面。月光下,一行歪歪扭扭、由血痕和尘土混杂而成的字迹,清晰地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
粒粒皆辛苦。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他的心血,呼应着锈剑的古痕,承载着北荒村的苦难与微光。
就在这时——
“唔……”土炕上,熟睡的阿秀翻了个身,小嘴无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发出模糊的梦呓:“饼……阿嬷……饼好硬……”
林凡的目光落在阿秀稚嫩的小脸上,又缓缓移到自己刚刚摹刻出的那行血字,最后,定格在手中那柄布满铜锈、却在月光下似乎有了一丝不同光泽的破剑上。
他伸出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粒粒皆辛苦”前面,又添了两个字。
悯农。
写完这两个字,林凡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倒向冰冷的草铺。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听到手中锈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咔嚓。”
剑脊根部,一粒绿豆大小、覆盖在玄奥纹路上的顽固锈斑,悄然剥落。
一丝远比之前引动的文气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巨龙,从那剥落的锈迹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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